原本他算着日子林溪要过几天才能生,谁知道今天就要生了吗?他其实能定期得到林溪的平安消息,知道产检,身体健康,只是不能确定可以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也怕等他回来她可能已经走了。
他目送大夫们把战友运进抢救室,然后去找谢母和外婆,一起去林溪的产房。
产房的门关着,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但是能听见里面生孩子的产妇在大声叫疼。
外婆:“不是咱小溪,咱小溪叫不这么大动静。”
产房不小,里面好几张产床,同时有三个产妇被推进去了。
那两个产妇叫的声音特别大,把外婆和谢母弄得一惊一乍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谢启明本就极度疲累,被她俩弄得更加紧张,就让她俩去外面院子里溜达溜达,他自己在这里等。
他刚从高原上下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是从极度缺氧的地方到了富含氧气的地方,都会有点醉氧。
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坐在产房外面走廊的长椅上,虽然看不见她,可坐在这里似乎就能给他力量。
她能给他力量,哪怕看不见,不在一起。入臧第二个月的时候,他带人执行任务,由于环境恶劣,回来病了一场。昏迷的那两天里,他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听见她趴在他耳朵上唱歌,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然后他就醒了。
也许因为他爱她至深,哪怕陷入昏迷,她也非常清晰地跳动在他心尖上。
上个月岳欣荣入藏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谢团,嫂子和孩子都好着呢,嫂子说不管在哪里她都会想你的”。
他立刻明白她这是在回应他留下的那封信,他让她回去以后放下他往前看,她回他不管在哪里都会想念他,如他想念她一般。
现在她要走了吗?
如果依着他自己的性子,他想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清清楚楚地看着她,明明白白地跟她道别,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去了哪里。
可他知道不能那样,因为她不想。
他尊重她的选择,如果要走就平平静静地走,不要生离死别的纠缠。
反正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她了,哪怕有人和她一模一样,哪怕有人和她同一个身体,那都不是她。
不是他的她。
在见过岳欣荣以后,他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至今无法解释那个梦,但是后来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他完成任务接到调令回京,他为了能提前见到她便连夜赶路,一定要在她走之前赶回来见她一面。
他如愿赶回来,见到了生完宝宝的她。
可当她睁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如被利刃刺穿一样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露出委屈的眼神,“你干嘛啊,你怎么不过来抱我?”
他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却没有了让他心动的眼神,她有着让他一想起来就会心跳加速的迷人眼神。
他一直都觉得她的眼睛比她的嘴巴可爱,因为她的眼睛从来不会撒谎,不管是一开始的抗拒还是惶惑,还是后来的慢慢喜欢,最后的深爱和纠结。她的眼睛一直都在跟他诉说着她的心事,不像她嘴巴那么调皮。
而眼前的这双眼睛,虽然形状一样,可传达给他的内容却是天差地远。
这双眼睛不让他心动,不会让他热血沸腾。现在看到她,反而如冷水加身,冰冷的不能再冰冷。
“你不是她,我媳妇儿呢?”他冷冷地问。
“我是林溪啊,我就是你媳妇儿啊!”她委屈得很,眼泪立刻溢满眼眶,“谢启明,你变心了!你帮你生儿子,你竟然要这样对我。”
谢启明却不想看她,如果没有了自己爱的人,这就是一个皮囊,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
他爱上她,本就不是因为她长成这样。
他可以养着这个女人,但是他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他还要带走他和林溪的孩子。
他走上前,俯身去抱襁褓中的孩子。
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谢启明,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你的媳妇儿,我是林溪!”
谢启明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立刻挣开她,“你可能是林溪,却不是我媳妇儿。”
“我怎么不是?难道你不是和这个身体好的吗?你不是和这个身体恩爱生孩子的吗?同样的一个身体,为什么不可以?”
谢启明没看她,把孩子抱在自己胸前,淡淡道:“当然不可以。”
因为他爱上的不是一个身体。
“你就不怕你走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吗?你和我在一起,也许等我大发善心就把她还给你呢。你不知道吧,你活在一本书的世界里,而我和她都是外面来的林溪,这个身体本来是我先穿的!”
这些东西他问过醉酒的林溪,可她当时一心不能二用,很多事情没说清楚。
谢启明便想问问这个林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想开口的时候,孩子突然哭起来,然后他就醒了。
现在他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或许是日有所思,林溪那些醉话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太离奇,以至于他也胡乱做梦。
就在这时产房门开了,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送往各病房。
先出来的两个是别家的,家属欢欢喜喜地接过去。
等他们走光了,第三辆病床被推出来,她睡在上面,神情安详平静。
谢启明不敢惊扰她,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怕她睁开眼睛以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