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校园就那么大,教学楼与食堂不会离得特别远。沈殷所期盼的半个小时只会存在于梦里,现实是不到十五分钟他们俩就走到了食堂门口。
错开吃饭高峰期,食堂的学生果然少了很多,都不需要拿书包之类的提前占座。阮软与沈殷都去了自选窗口,各自打了两荤一素加一个汤,两份一共才花三十块钱。
刷卡器上30的金额显示出来,阮软先一步刷了自己的饭卡。对上少年不赞同的眼神,她笑了笑:“礼尚往来。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请你吃顿食堂怎么了?”
严格来说这是两人第一天见面,送东西的事儿只发生在游戏里。沈殷的心怦怦跳,知道这是女孩儿变相地在向他表明身份。
她真的就是自己养的纸片人!
端着盘子同手同脚跟在少女身后走,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沈殷脑子短暂空白了一瞬,反映在面上泛着傻气。
“吓着了?”阮软出声问,话语间透露出一丝忧虑。
设身处地想,若是她玩的游戏中某个二次元人物忽地就出现于现实,她得吓个半死。少年的表现还算是淡定的,就是略微忪怔而已。
摇摇头,沈殷抿唇:“没。只是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非但没吓着,他心中还隐隐蔓延着欢喜。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是被上天眷顾的,不然也不会经历这段说出来都没人信的奇遇。
阮软也大概说了下自己当时的情况,心里还有点遗憾那么大的一座城堡,她都没进去瞧过一眼就出了游戏。主要她中意玫瑰花园,而城堡本身太大,一个人不太敢进。
正胡乱想着,一双筷子伸到她跟前,夹走了红烧狮子头上边点缀的葱花。阮软抬眼,瞧见少年脸上瞬间闪过慌乱,而后强作镇定:“我记得你不吃葱”
在游戏里边,少女就不吃葱。沈殷记在了心头,看到葱花下意识就想挑走。一时间忘了这不是游戏,他的举动就显得突兀,还有些轻佻。
“谢谢你。”阮软惊讶过后,眼里染了笑意:“我的确不爱吃葱。说起来在吃食上面,有些时候我还满挑剔的。”
沈殷默了默,回答得神色认真:“不会,你一点都不挑剔。”
只是不爱吃葱,却爱吃炒得全熟的洋葱。不吃生蒜与蒜末,会吃一点糖蒜。吃小火锅的油碟习惯先放醋,一次放小半碗。不爱吃五香的卤味,拌面要甜辣口的。
通过养成游戏,他还真发现了女孩儿不少的小习惯。这些在他眼里就是一些偏好,跟挑剔扯不上关系。
少年的认真让阮软笑得弯眼。一顿简单的午饭吃得很愉悦,最后的餐盘还是沈殷收拾的,她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看他往餐具回收处走的身影。
下午放学沈殷刻意等到阮软起身,才拎起书包往教室门口走。就像是凑巧碰到一块儿,两人一起下了楼。校门外,阮家的司机已经在车前等着了。
看见自家小姐出了校门,迎上前去顺手将书包接了过来。还未近身,穿着西服的司机就已经注意到了阮软身边这位少年。仪表翩翩,气质冷冽,看着跟他们小姐的关系不错。
“小姐,这位是您新认识的朋友吗?”行到车前,司机恭敬有礼地打开后座的车门,随口问了一句。
“嗯。他高三才转到盛风的,上次月考是年级第一,考了七百四十多分呢!”阮软笑着回道,满满的骄傲感扑面而来,仿佛考了这么高分数的是她自己。
“那确实很厉害。”司机诧然片刻,真心实意夸赞。
能在盛风这样升学率极高、竞争也极大的重点中学考到这个分数,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他们小姐成绩也很优异,可考得最好的一次是七百二十多分,那是为数不多的超过季家那位小少爷取得年级第一的一次。
为了表扬小姐,先生买下国外的一座私人岛屿作为了礼物,还送给小姐一串祖母绿玛瑙。在阮家做事的人也跟着沾光,工资涨了百分之三十。
司机想起往事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阮软哧溜一下钻进车后座,往里边挪了挪,拍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沈殷,你上来。让刘叔载你一程。”
沈殷脚下没有动作,摇着头婉拒:“我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顶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少年不愿,阮软也不好勉强。降下车窗挥手作别,黑色的小轿车喷着尾气跑远。沈殷站在那看了一会儿,到校门口的人渐少,才单肩挎着书包踩着另一条道走。
而黑色小车穿过条条马路,驶进别墅区。阮软刚下车,等在门口的佣人就主动接过她的书包,放到卧室的书桌前。因为降温,穿的薄款布拖鞋有些凉了,又给她拿了双新的毛绒拖鞋换上。
厨房饭菜的香气飘到客厅,一进门就闻得到。阮软往厨房探了探头,被做饭的李妈发现了。怕被厨房的油烟呛到,笑着将她往外赶的同时,还捏了一块刚切好的金桂盐焗鸡给她解馋。
口味咸香,肉质紧实,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吃了一口完全不顶饿,反而将馋虫勾出来了。
客厅的沙发上,她老爸七扭八歪地在瞧手机微信,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脸春风荡漾。阮软悄悄走到沙发后,脑袋凑过去瞟了眼手机屏幕。登时捂着自己的腮帮,感觉牙都快酸倒了。
她老爸老妈四十来岁的人了,没有一点中年人的样子。结婚这么长时间,天天都在热恋期。他老爸在外人面前一副精明能干的做派,谁能想到他会在手机上讲土味情话呢?
像什么“你是什么血型,你是我的理想型”“你今天怪怪的,怪漂亮的”……偏偏她妈陶玟还乐意配合。两口子手机微信撩骚得飞起,内容简直腻死人。
最让阮软无语的是,她妈就在家里啊!为什么不当面骚,非得通过微信?难道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卧室,隔了一段距离会让爱意变得更浓厚?
恕阮软小小的脑袋理解不了这些问题,默默地退远了。
过了十来分钟,她那大美人妈妈终于袅袅婀娜地出了卧室,像个高贵的女王似的赏给眼冒红心的阮爸一个香吻。别人眼中冷酷的阮总此时宛如一个痴汉,单膝跪地捧着大美人的左手,虔诚地亲吻了下指尖。
“……”一边的阮软牙更酸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神色飘忽着转移视线。
在阮家长期做事的佣人见怪不怪,只会乐呵呵地感叹先生与夫人的感情真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跟刚恋爱的小年轻一般,成天如胶似漆的。
作为爱的结晶,哪怕阮软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还是被陶玟逮着在左右面颊上各亲了一口。淡红的口红印一边一个,看着还挺对称的。
一顿晚饭的功夫,成吨的狗粮向自己砸来。阮软撑得慌,吃完饭就跑回卧室关着门。长长舒出一口气,刷微博歇了半小时。她慢腾腾打开衣帽间,从几十套睡衣中随手拿了件奶牛斑点的,进到浴室洗澡。
洗头洗澡外加把头发吹干,做好这一切差不多晚上七点半。写作业、刷金考卷,不出意外又栽倒在理综上。
参考答案的解答过程都比较简略,阮软有道题看不太明白。想了想,用手机把物理的压轴大题拍了下来,点到微信界面,发送了出去。
一声轻微的震动,沈殷的目光从征文改稿最终版挪开,落到桌角的手机上。细长的手指解锁,小猪佩奇的微信头像旁有个鲜红的2。
一点开,一张图片加载出来,后面还附了条消息:【江湖救急,求大神助我脱困!】
紧接着收到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这是中午吃饭时,他与阮软加的微信。少女的头像是只抱着胡萝卜啃的粉色小猪,而他的头像早前就换了,是纸片人状态的小姑娘坐在玫瑰花园的秋千上欢笑的样子。
他的手机里还存了很多纸片人的截图,有呼呼大睡的,有鼓着腮帮吃东西的。不过这些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是埋在心里的小秘密。
无意识勾了唇,沈殷将猫猫头的表情包点了收藏。放大最前面那张图片,都没怎么思索,就下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写了起来。
约莫三分钟,完整详细的解题步骤跃然纸上。他拍了张照,给女孩儿发了过去。
吃猫的鱼:【这么快!!也太厉害了叭。这就是学神的实力吗?沧桑点烟.jpg】
一片空白:【不算什么。如果做的题多了,就会发现很多题目套路都是相似的。只要掌握了其中一种,其他万变不离其宗。】
一片空白:【你若是需要,明天我将总结的高频率考点与常见题型解析笔记本给你,你可以拿回家慢慢看。】
吃猫的鱼:【超级需要!谢谢!为我们的友谊干杯.jpg】
盯着那个中老年表情包看了半晌,沈殷还是点了个收藏。见微信没动静了,他想少女应该不会再发信息过来,于是专心投入修改稿子中。
这篇征文他打磨了七八遍,就是冲着通过国家级筛选去的。再不济,被推举到省级沈殷还是有自信的。
改了最后一个字,他伸了伸懒腰,动身到卫生间洗漱。临睡前翻到了微信那只粉猪,敲了“晚安”两个字过去。还没等过一分钟,对方迅速回了个“好梦”,后面习惯性地跟了两张萌萌的表情包。
一一按了收藏,沈殷这才设好闹钟,把手机压在枕头下。确实如少女所说的那般,做了个朦胧美好的梦。
高三的学习生活紧凑,大多数时候家与学校两点一线。为了奋战高考学生的健康着想,就算是升入高三了,二十分钟的大课间跑操仍然没有取消。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熟悉的广播声响起,教学楼上的学生像小猪仔似的被赶着下楼梯,拥挤到操场上。
阮软向来不爱运动,将“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原则贯彻得淋漓尽致。围着操场跑一圈是四百米,班级跑操要跑两圈。尽管只有八百米,可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累了。
以前她随便找个借口,譬如脚疼、头晕等就能糊弄过去,站在一边休息。但升入高三后,班主任老师不好说话了。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锐利而有神,站在他面前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阮软还是认命地去跑圈。
她追在班级的尾巴梢慢慢地跑,一圈下来已经撑着腰气喘吁吁。脚上跟灌了铅一样重,眼看着班上同学的身影渐远,阮软喘口气想放弃了。
一道影子逆着光投射下来,鼻间是好闻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茫然地偏了头,她看到沈殷握拳在她身边原地跑。
低领毛衣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逆光的下颚线完美漂亮。薄唇微微张开,盯着她的眸光幽深黑亮:“别停下,我陪着你跑。”
脚下不自觉跟着少年的频率迈开,阮软调整了下呼吸,硬着头皮继续跑。另一圈跑完,她想就地坐下的,又被沈殷拉着走了小半圈。待心率恢复正常,她差不多就是条咸鱼了。
“你在这儿等我下。”说完沈殷往小卖部的方位跑去。
操场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阮软就在石阶上坐了几分钟。发呆的空隙,一杯热奶茶被塞到她的手上。
迎着女孩儿亮晶晶的目光,沈殷面上有些发烫,别过脸道:“天气冷,喝点热的暖胃。”
“学神,你还是个大大大好人哦。”阮软嘴角上扬个弧度,吸了一口红枣味的热奶茶,顿时满足地叹谓。
被发了好人卡的沈殷愁眉不展。上次回去他就向陆然取了不少的经,知道女孩子夸赞是个好人,代表着拒绝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直说,才用了这种委婉的方式。
可是他做错什么了吗,怎么就被发了好人卡?沈殷百思不得其解,紧绷着脸,神情严肃地纠正:“我不是个好人。”
“?”阮软一头雾水,迷茫地哦了声。咬着吸管偷偷打量了下少年,怎么看也是三好学生的姿态啊。
两个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的人七聊八聊,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
又过了好几天,难得有一节体育老师没有生病的体育课。二班的学生撒欢般地奔向操场,脸上的欣喜都快溢出来了。
不同于学生在操场上的热切与欢呼,教师办公室的氛围僵持,温度都快凝到了冰点。
傅清融的助理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表面看着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也在感叹他的老板不厚道。
他跑这一趟是为了傅家的继子沈殷而来。上一次是给那少年办理转学手续,这一回则是被交代来处理退学事宜。
不晓得那少年是怎么得罪了傅家,竟闹到傅总亲口吩咐他来为其办理退学。早些天傅总就吩咐下来了,不过助理怕老板只是一时意气,想通了会后悔,也就拖了一段时间。
没想傅总前两天又问起这事,助理只得推脱说这段日子工作太忙,还没来得及。话没说完,那傅总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刺过来,戳得他如芒在背。这不,今儿他就跑了这一趟。
但事情并没有傅清融想的那样容易。班主任听了助理说的要为沈殷办理退学,瞬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问:“你说谁?”
再次确认是他的得意门生沈殷,刘聪差点没急火攻心背过气去。他气得嘴唇发抖,拖着助理就敲开了盛风中学领导办公室的大门,把事情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盛风中学领导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客气,到现在的面无表情。这位领导还是比刘聪这个班主任知道的事情多些。他晓得沈殷与傅家是什么关系,就是因为门清,才被噎得不想说话。
这么奇葩的后爸以为只有影视剧中才可能出现,哪里想到就在自己的身边?继子不是子,就是个任他摆弄的玩意儿。
别的事情上,这位领导不好发表意见。但事关一个学生的未来,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领导的心思百转千回,婉言拒绝了助理想要帮忙办理退学手续的要求:“高三的学生都快成年了。就算真的要退学,也得问过他本人的意见。不然,我们这边不好出手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