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应允的沈殷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射箭的气势都足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也不是有意为难阮软。只是他在丞相府待过一阵子,知道丞相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人,害怕少女受到伤害。
再加上听少女无聊时分析的当今局势,晓得很多人都对她别有所图,尤其那个什么三皇子更是虎视眈眈。丞相府又与三皇子有数不尽的干系,沈殷是发自内心觉得这趟赴宴没有那么简单,他很不放心。
但不管他再怎么忧心,距离赴宴那天还是越来越近。当天少女穿上了一身火红的襦裙,衬得人愈发娇艳。临上马车嘴角都还带着笑意,看着心情不错。
马车晃悠悠驶到丞相府,阮软被丞相夫人亲自迎了进去。沈殷不能跟着,只好将马车牵到偏一点的空地耐心等待。一直从下午等到天色渐黑,也不见人出来。
心神不宁间,他余光瞥见少女从侧墙翻出来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像是做贼一般。赶紧迎上前去,将人仔仔细细察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不过这扑面而来的酒香太过浓烈。
“你喝酒了?”沈殷拧了眉头,在少女面前第一次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嘘。”小脸嫣红的少女食指抵在他的唇边,笑容如小狐狸一般狡猾,小声道:“有好戏上演了,咱们还是快离开吧。”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不过脚下有些飘忽。沈殷本来想上前扶着的,岂料少女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小脸蹭在他的怀里:“有点晕,你抱我。”
温香软玉在怀,沈殷的耳根渐渐红了,面上有些发烫。但手上的动作麻利,二话没说将少女打横抱到马车里,飞快驶离了这条街道。
回到府上避开了其他人,他一路将人抱着进了大院子。这是沈殷第二次涉足少女的房间,布置清新淡雅,还隐隐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小心地扶着少女坐到床沿,他蹲下身将少女的鞋袜脱了,想让她在床上躺一会儿,自己好去厨房煮一碗醒酒汤过来。不成想刚沾着枕头的少女小手揪着他的前襟不放,杏眼水波涟涟,诱人的红唇张张合合:“你别走。凑近点,我有话与你说。”
心跳得很快,沈殷捏着床沿的手不自觉收紧。身子往下倾了倾,如少女所愿的离得更近了。轻轻的热气呼进耳洞,他浑身一颤,就听到少女软着声音呓语:“你真好看。”
接着耳垂湿濡一片,一排小牙齿在上边慢慢地碾磨。一点不痛,可是却痒到了心里,抓不着、摸不到。
“小姐。”酥麻的感觉从心尖涌到了四肢八骸,少年声线颤抖,嗓音也是出奇的低哑,气息霎时就乱了:“你醉了。”
浑然听不进话的少女扯着沈殷的衣襟将人拉到床上,小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动,弯着唇笑起来,双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才没有,我千杯不醉的。”
温热的唇瓣覆在少年的唇上,伸出舌尖舔了舔,少女顿时笑得更欢快:“你的唇是软的,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呀,我喜欢。”
那双折磨人的小手也没闲着,解开了他的腰带,就快将他的外衣也一并拉下了。少年侧过脸喘了口气,他现在心中慌乱又兴奋。
此刻的场景与他的梦境逐渐融合在一起,让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现实还是在梦里。少女的唇香香软软的,哪怕只品尝一次也令他上瘾。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抽身离开,可是被挑起的本能却又使得他想将少女揉进自己的怀里。内心挣扎纠结,他听到少女唤了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如同梦中。
心中的那根弦很快就要奔溃了,额头沁了汗水的沈殷无比期待看到眼眶泛红的少女搂着他的脖颈小声地啜泣,像是受了伤的小兽那般呜咽。而后他再心满意足地吻去少女眼角的泪水,帮她擦拭身体,静静等着天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那瞬,就像无数次他在梦中做的那样。
然而发狠地吻了少女的红唇后,他猛地翻下了床,站在离床榻三步远的距离,神色晦暗地将帷幔纱帐后的少女盯着。不往前,也不出去,就在原地守着。
想要占有她的念头充斥着整个脑海,可是少年却不敢付诸行动。不管作为人还是蛟龙,他的身份都始终低微卑贱,配不上将军府的小姐。
只愿能够待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角落,看着她此生安然就好。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境是他的秘密,终究成不了真的。
身边突然少了个人,满脸茫然的少女在柔软的床榻上滚了两圈,不多时就沉沉地入睡,很快没了动静。将腰带、衣襟都整理好,沈殷目光落在床上,一直守到了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帐,头还有些昏胀的阮软适时地睁开眼。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看到隔着帷幔站了个人。定睛一瞧是小奴隶,登时松了口气,睡眼惺忪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话刚问完,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记得丞相夫人给她摆了一道鸿门宴,意图将她与三皇子彻底绑在一起。而后她将计就计,装作醉了酒的样子,被下人扶到了一间房里。
她从窗户翻了出去,躲在杂草丛中时看到李婉前脚偷偷摸摸进门,后脚三皇子就迫不及待破门而入。前后还没有一刻钟,那间紧闭的房门就传来了暧昧的喘息声。
观看了一场好戏的阮软翻/墙离开了。谁想到那酒水后劲儿挺大,在见到自家小奴隶的身影后她就有些撑不住了。后面的那段记忆支离破碎的,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把小奴隶拽到了床上,对他上下其手来着。
素来胆大的少女破天荒地觉得脸有些烧,招手让小奴隶伺候她穿鞋时,还假意咳嗽一声,故作漫不经心问他:“我昨晚没强迫你吧?”
听到那声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咳嗽,沈殷以为少女要跟他算账了,谁想竟然问他这个问题。忽地有些哭笑不得,他抑制住上扬的嘴角,眼里漫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小姐说笑了。”
如果那样算强迫的话,他倒是希望能够多来几次。
心下悄悄松了口气,阮软放心了。虽然她很中意小奴隶那张脸,但也不会勉强别人做不愿的事。尽管小奴隶吃了点亏,好在没铸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大错。
心思迥异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及那晚的事,就当是没发生过一般。生活照旧在进行,沈殷跟着先生学习,阮软有时也会去看看他的进程。不过大部分闲暇,她都在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害怕自己哪天就不在了。
秋去冬来,一片白雪皑皑。若说这几个月有什么大事发生,莫属五皇子被立为储君。继后所出的三皇子本该是继承大统最有优势的人,却不知如何惹了陛下的厌恶,被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亲王,赶出皇城了。
有小道消息说,陛下最痛恨结党营私的人,更是不准皇子私自结交大臣。无奈这三皇子屡屡忤逆陛下的意思,私下笼络大臣不说,居然还与李丞相的女儿无媒苟合,这才被彻底厌弃的。
那位恋慕着三皇子的丞相之女并没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为正妃,反倒被一顶小轿抬进侧门做了小妾,看得出来三皇子对这位表妹很是不满了。继后无力扭转乾坤,忧思成疾,身子状况愈渐不好。
朝廷的事风起云涌,短短几月就变了天。而将军府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仍旧静谧安然。裹得厚厚实实的阮软拿着个暖和的手炉,见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心里欢喜,走出屋檐踩到院子中。
院子里的积雪登时被踩了一串脚印出来,深深浅浅的,在茫茫白色中格外显眼。觉得好玩,鼻头冻得通红的少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看自己印在地面的脚印。跑累了还蹲着身子捏雪团,然后将手中的雪团砸在换了新衣的少年身上,抿着嘴偷笑。
被砸了好几下的少年也不恼,拿着暖和的披风走进雪地。将披风温柔地搭在阮软的肩上,低头给她系带子的神情认真且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
看得好笑,她眼珠微转,抬起脚出其不意踢在少年的小腿上。这回少年没像初次见面那样被一脚就踹倒,稳稳当当地伫立在原地,连踉跄一下都没有。
撇着嘴深觉无趣,阮软想回屋吃栗子糕了。只是她才往前走两步,脑袋就一阵眩晕。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子里浸染着浓浓的药味。
“这是怎么了?”她看到小奴隶沉默不语,老管家也站在她的床头,面上非常难过的样子,还用帕子拭着眼泪。
“没什么,小姐。”老管家见她醒来,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就是您生病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其实不仅是生病,生的还是一场怪病。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城里的大夫都来瞧过,但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陛下听闻这个消息,还差了宫里的御医前来诊治,可也束手无策。
诊不出这是什么病症,也查不到病因。好像她只是无端昏迷了一场,醒来就没事了。屋里醺了凝神的药香,一碗熬得黏稠、黑乎乎的汤汁被送到跟前,阮软下意识就皱了眉。
“这是强身健体的汤药。小姐,您喝下去就没事了。”老管家宛如在哄一个孩子般柔声细气。
本想说自己不喝,喝了也没用的。但这么多双期盼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乖乖地将那碗苦涩的汤药喝了。
一颗蜜饯被喂到嘴边,阮软瞧了面无表情的小奴隶一眼,将那颗蜜饯咬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充盈在口中,药汁的苦涩被冲淡许多。
尽管被悉心照料,每天各种汤药不离口,阮软还是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时不时就会晕倒,一昏迷就是好几个时辰。身体如枯枝般迅速衰败,药石无灵。
教习先生已经不来将军府了,沈殷拒绝再学任何东西,每时每刻都守在少女的身边寸步不离。就盼着她清醒的那刻,能够一眼就看见他。
少女清醒的时间点不规律,有时在白日,有时在半夜。沈殷就一直安静地等着,等她唤自己的名字。在漫长的等待期间,他也没闲着,搜罗了许多医书与偏方来看。遍寻无果,他忽地想到了自己的出生地。
泫水一带生长着一种海草。这种海草可活死人、肉白骨,生长在极深的海底。生命力极其顽强,只要有水就能长久地存活。不过数量很少,轻易找不到。
好些年前,沈殷很凑巧地寻到过一株,将其藏在了泫水的某个角落。本是想自己受伤时取来服用的,结果天界平定蛟族叛乱导致他流落人界,至今没有机会回去。
也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他藏的地方,沈殷紧蹙着眉头,心里有些意动。若是他能取回那株草,少女兴许就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她会顺顺当当地活过百年,进而投胎转世。
再一次眼见着少女昏迷一天一夜没醒过来,沈殷暗暗下了某个决定。这种情况拖延不得,越快启程越好。
他都没能等到阮软清醒,亲口跟她告一声别。在三言两语跟老管家交代几句话后,收拾了一个包裹,匆匆忙忙离开了这座困了他几年的皇城。
等到阮软难得清醒,习惯性地想让小奴隶帮她倒杯水,这才发现守在她床前的不是那个熟悉的少年。听老管家说他是去找可以帮她治病的药材了,地方有点远,来回需要一月左右,让她务必保重身体等他回来。
听到这话阮软心生怅然,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有自己最清楚。一个月好长久啊,她大概是等不到了。
习惯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突然有天他就走了,还可能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向来对世事并不执着的阮软感到了一丝难过,心中某个地方空了一块。
她想,这小奴隶在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分量。若可以的话,在临死前她还想抱抱他,跟他说一声“他自由了”。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天气越发寒冷,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落下,整个院子都银装素裹,静得仿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屋里烧了炭火,与外面冰雪的温度自成两个极端。
阮软让人搬了张躺椅过来,就放在遮挡风雪的屋檐下。趁着神智清醒,她往椅子上一躺,寻了个最舒适的动作窝着。身上裹了一层棉绒被子,因而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撑着眼皮津津有味地看雪飘落,偶尔一两片调皮的雪花飞到她的被子上,转眼就化成了一滴水。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周围很静,眼皮逐渐耷拉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女头一歪,睡了过去,再也没能醒过来。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费尽力气拿到了那株救命的海草,少年风尘仆仆地往回赶。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那双异瞳布满了血丝,身上也是脏兮兮的,看着狼狈不堪。
他没心思顾及自己糟糕的情况,心中全部被希望填满,他只知道少女有救了。赶在说好的一个月的最后一天进了城,不修边幅的少年拼命地往将军府跑,一心想快点见到惦念着的那个人。
然而等他跑到门口却怯了步。将军府的牌匾上挂了白绫,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分别绑了一朵白花。
大门是敞开的,里边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出来,惊得沈殷将手中的盒子捏碎了一个角。断裂的木屑扎进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浸湿了沾灰的袖口。
将军府里有人过世了?
神情怔滞,浑身灰扑扑的少年没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迷茫地走了进去,一步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那乌金木打造的棺材就停靠在大殿之中,以老管家为首的下人都身着白衣,跪倒在棺材前方。几盏油灯忽明忽灭,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大殿中燃着的是少女喜欢的熏香。
见沈殷终于回来了,老管家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交给他:“这是小姐临终前准备的,说等你回来后就交到你手上。”
gu903();老管家说话间又止不住地掉眼泪。沈殷麻木地接过木盒,顺手将盖子掀开。里边是一叠银票,最上面放了一个香包,与少女平日不离身的那个是同样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