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几个字拆开再拼凑,反复排列组合,好半天都不能从震惊里回神。
厌神不再是那个清冷如玉的厌神了。
她偏过头,正好对上男人黢黑的眸。
里头情绪冷淡而寡凉,淡淡一扫,女孩顿时浑身一哆嗦。
她大概也是真的冷,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不住迭起。
一阵大风吹过,黎悦的头发糊了一脸。
男人周身的气势压得更低。
他摘了自己脑袋上的鸭舌帽,不由分说扣在女孩的头上,带起来一阵冷薄荷香。
“嗯?”黎悦见他也没有戴口罩,慌了神,抬手就要摘。
男人微眯了眼睛,“戴着。”
黎悦抬到半空的手吓得僵住。
他,他今天怎么这么凶……
“你真凶。”她委屈巴巴地控诉,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看路。
男人对她的委屈不为所动,冷声道:“谁让你不听话。”
“……我就是走的太急了,其实穿了外套的,在办公室里。”
“哦,带了外套,放在屋里。”说完他轻轻笑了声。
黎悦:“……”
这是嘲讽。
“你的帽子呢?”林宴淮微微蹙眉,“和我同款的那顶鸭舌帽,下次戴上。”
“……哦。”
黎悦的脸慢慢红了,盯着脚下的路,默默无语。
那顶帽子自从她接二连三做春梦以后,她就没有再戴过。
她不想他继续问下去,问那些她根本没办法回答的羞耻的事,只能转移话题。
视线扫过他的脸,担忧道:“你把口罩戴上吧,万一一会来人了……”
她跟在男人身旁,一路挑着人少的路走,这个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大礼堂看庆典的表演,校园里没几个人。
越寂静,越害怕突然从哪个旮旯冒出来个人。
“没必要。”
林宴淮带着人很快到了停车场,拉开副驾驶的门,把人塞了进去,然后从车头绕过,进了驾驶位。
“先回家,今天不许再出门。”
黎悦猛地转头,“不行!等会还有会呢!程教授今天回来了,我还有事情和他说!”
说着就要解林宴淮刚刚给她系的安全带。
男人倾身靠过来,手捧着她的脸,额头送了上去,贴着她,感受着体温。
“还好,没发烧。”男人神色认真,“工作上有事,可以视频会议,如果明天好一些了,我再送你去学校,听我的,好吗?”
好吗?
好好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黎悦知道自己就是这么没有原则,林宴淮随随便便说几句话,一个请求的眼神,她就被蛊惑得魂都飞了。
谁让他是林宴淮呢。
**
深夜,黎悦从座位上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慢慢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缓解了一下眼睛的酸涩。
嗡嗡——
是男朋友的来电。
“喂?”
“该睡了。”
黎悦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10点半,笑了笑,刚想开口。
突然,视线凝住。
电脑突然蓝屏,然后屏幕上一串串代码诡异地弹出,正飞速地一行行向上自动划过。
“悦悦?”
黎悦垂下眸,淡淡笑了声,“在呢,男朋友。”
对面语气担忧:“怎么了?”
“没啊,有点困了呢。”女孩打了个哈欠,困意朦胧地说,“我想睡了。”
“好,早点睡,晚安。”
“嗯,晚安。”
黎悦挂断电话,目光清明,眼里半分睡意都没有。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站在电脑前,默默看着屏幕上飞驰而过的代码。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五分钟后,一行红色的大字停留在上面:
【找到你了。】
落款,是X。
黎悦冷漠地勾起唇角,手放在键盘上,不慌不忙地敲下几个键,然后电脑桌面恢复正常。
她按了关机键,又望着黑掉的屏幕看了好久。
他来了。
终于来了。
从嘉市离开的那天,黎悦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迟早会来。
躲藏和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办法。
黎悦不知道X为什么一直针对她,但既然对方找上了门,那她就教会他什么叫做“后悔”。
她一次都没输过,那么这次,就让她彻底终结这件事吧。
绝不能有任何人伤害她爱的人。
**
校庆过后,黎悦就有些感冒,连着两天,都被迫在家里养病。
林宴淮拿着她的手机给程教授打电话请假的时候,开的免提。她听到程教授在电话那头的戏谑,羞窘得当场捶了林宴淮一顿。
黎悦抱着枕头,气鼓鼓地怒视,“我以前发烧40度也都坚守在岗位的!谁不说我一句爱岗敬业?只是个小感冒而已,我这刚销假没两天,就又请假,我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林宴淮听了这话当场就冷了脸。
他跪坐在女孩身侧,长臂从她身后揽过,勾着她的脖子,把人抱进怀里。
唇贴着她的耳朵,无可奈何地轻声叹道:“如果我早陪在你身边,你的这些‘名声’一个都不会有。”
如果有他看着,绝不会让她在那样糟糕的身体状况下还去拼。
“悦悦,你现在说的以前在国外那些事,每个字都像是拿刀戳我的心一样,知道吗?”
黎悦呐呐地说不出话,把头又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所以就乖一点,听话,好吗?”
男人刻意勾引,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朵边轻轻说着。
热气呼在她敏感的耳垂上,她缩了缩身子,丢盔弃甲。
“……嗯。”
即便是耽溺美色,被迫妥协在家里工作,黎悦也没忘了最近有一桩大事要发生。
再过两天就是《我是音乐人》的最后一期录制的日子。
在家的这两天,黎悦忙得团团转,她需要把录制那天的时间空出来去节目录制现场,好不容易才从林宴淮那里要来的票,哪怕是天塌了,她也要去。
幸好这些天林宴淮也十分忙碌,白天的时间都在外面,不能霸占她工作的时间。
黎悦像是打游击战一样,白天拼命工作,一分一秒都不放过。晚上林宴淮回来,她就装成一只乖巧的小猫咪,窝在男人的身边,慢悠悠地看书,好像这一天都过得十分悠闲,一点都不忙的样子。
终于到了节目录制这一天。
早上林宴淮来做了早饭,到她家的时候,发现女孩已经在洗漱了。
林宴淮觉得稀奇,倚靠着卫生间的门框,看着她洗脸。
“你的生物钟,今天怎么又回来了?”
黎悦把脸上的洗面奶洗干净,拿着毛巾擦脸,毛巾下,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闷声道:“可能是心里有事吧。”
“什么事?”
黎悦从毛巾里抬头,眼睛笑成一弯月牙,“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工作呀,我今天,很忙的。”
说完她擦了擦手,捧着毛巾,一脸认真地又强调了一遍:“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忙哦!都没有时间出门的!”
林宴淮:“……”
捂着头失笑。
他的小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呢。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真的是博士吗?”
黎悦一脸茫然,“我是啊,怎么了嘛?”
林宴淮无奈摇头,“没什么。”
吃完早饭,林宴淮准备离开。
“我今天晚上才可以回来,中午饭自己准备,你感冒了,不可以吃辣的。”
“知道啦知道啦!”
黎悦很兴奋地把他送出了门。
她暗自搓手,激动得心里正在燃放烟花。
她可从来没有看过厌神的现场啊。
快走吧,快走吧,走了她也该准备准备出发啦!
林宴淮走到门口,看着蹦蹦跳跳莫名兴奋的女孩,无奈地按了按眉骨。
“如果要外出,记得多穿点,戴上帽子和口罩,外面风大。”
他觉得自己操心得像是位老父亲。
“嗯嗯嗯!”黎悦点完头才发现不太对,又连忙改口,“我今天好忙的,不出门!”
“嗯,好,不出门。”林宴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较真,“总之,多穿点,如果我回来发现你的病严重了,就……”
黎悦瞬间瞪大了眼,用眼神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男人不为所动,笑了笑,慢慢吐出了三个字:“揍哭你。”
黎悦:“……?”
魔鬼。
“走了。”
房门关闭,黎悦一分钟都不耽误,冲进了卧室,换衣服。
一切准备妥当,把门票妥帖地塞在衣服口袋里,带上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出了门。
她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穿衣风格,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这身衣服是傅橙橙在她之前过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她不喜欢这种轻熟风,所以一直放在柜子里压箱底,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场。
打车到了电视台门口,展示了门票,黎悦轻车熟路地进到了录制现场。
她的位置非常靠前,舞台上的情况一览无余,身边有几个年轻小姑娘已经兴奋不已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先黎悦因为位置优势而开心不已,可真到了现场却突然觉得,离得这么近,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小姐姐,你是哪家的粉丝啊?”黎悦身边一个短发女孩友好地跟她搭话。
黎悦缩在座位里,警惕地看了看上场门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接头打暗号,“我喜欢厌神。”
“你也是焰火?!”短发女生激动得叫出了声,连忙转身叫其他几个同伴,“一样一样!不是对家!”
黎悦吓得脸色惨白,这个妹子的声音至少能传遍前后十米。
她把脖子上的围巾拽起来一角,挡住了脸。
大概是她的打扮太诡异,短发女孩一直在缠着她说话,“你不热嘛?这屋里还挺暖和的。”
黎悦现在这身打扮,让人不注意都难。
黑色的口罩粉色鸭舌帽,还有灰色的羊毛围巾,把她整个人都挡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明亮的杏眼在外头。
“咦,你这个帽子,好像和厌神是同款诶……”
黎悦干笑着,“嗨,高仿,高仿的,厌神那款不是早就停产了?”
“可不是,厌神出道那年就停产了。”短发女孩苦着脸,一脸愤懑,不过很快话锋一转,“但是你这个仿的不错,有没有店铺链接?分享一下啊姐妹!”
黎悦一边要高度紧张地盯着周围,一边还要分神回应身边这个热情的女孩。
突然现场惊叫一片,黎悦看向门口,看到林宴淮出现在角落,正和一个导演说着什么。吓得身体往下一矮,往椅子里缩了缩,头偏向女孩的座椅,压着声音:“这是我一个朋友私家制作,他不接外单……”
短发女孩看她一直这么紧张兮兮的,也被弄得紧张了起来,把帽子这个事瞬间忘到脑后。她也蹲了下去,“你怎么回事?在躲什么人?”
她往台上看去,眼前一亮,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扯了扯黎悦的衣角,“快抬头啊!哥哥在那边!”
她刚叫完,男人似乎心有所感,淡淡抬眸,朝这边看了一眼。
“啊啊啊哥哥看我了!!”
“哥哥是不是笑了?他笑了??我瞎了是不是??”
“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他笑了啊啊啊!!什么神仙啊呜呜!”
黎悦默默把围巾盖到头顶,趴在椅子上,小脸紧绷,一动不敢动。
等林宴淮离开,现场归于宁静,她才敢开口说话。
“我家哥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不让我追星,我是背着他来这里的,可不能让他发现我来了,不然晚上回家要被唠叨死!”
女孩听完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还安慰她:“你放心,咱们这不是特别显眼,而且一会开始之后,咱们这个位置是黑的,所谓灯下黑,你不会被发现的!姐妹保护你!”
黎悦险些热泪盈眶,“谢谢你!”
短发女孩或许是怕暴露黎悦,后面也没有再缠着她说话,只给她塞了一个不会亮光的应援海报让她抱着解馋,然后就歪向另一边,和小姐妹畅聊了起来。
黎悦感动得稀里哗啦,怀着感恩又愧疚的心,缩在位置上,安静如鸡。
林宴淮的出场顺序比较靠后,等他站在舞台上时,黎悦的眼里就只剩下他。
场子里焰火们热情呐喊的音浪几乎能将房顶掀翻,可当男人开口唱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地消了音,整个棚子,只剩下他低沉醇厚、略带磁性和喑哑的歌声回荡。
黎悦说不上来他在音乐上的造诣有多高,她只知道,他一开口,再燥动难安、再难过痛苦,她都可以被他从深渊里拽出来,奔向光明。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悦觉得,他这一次演出比每次透过屏幕看到的,都更加柔情似水,充满温柔。
他好几次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但黎悦知道,他站在光里,是看不到她的。
于是她肆无忌惮地在黑暗里和他对视,贪婪地注视着他,不错过他每一个表情。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光明正大地为他呼喊,为他尖叫,放肆自己沉沦在他的诱惑里。
或许再等等,就让他知道,不止是他一个人在默默关注她。
她也喜欢了他许多年。
华筵终散场。
一场表演的时光很短暂,但黎悦已经心满意足。
节目录制结束后,观众陆续退场。
黎悦等了会,等到离场的人流变小,才从座位上,随着最后的一拨人从往外走。
她一路畏畏缩缩,躲躲闪闪,怕自己太引人注目,特意挑着人少的角落走。
也幸好她对电视台的地形熟悉。
黎悦鬼鬼祟祟地沿着寂静无人的走廊往外溜,路过B区贵宾室的时候,开始狂奔。
她心里默念着:只要跑的足够快,就没人能看到。
在她狂奔的那条路垂直的那条长廊里,一间化妆间的房门打开,林宴淮从屋内走出,身后跟着两名工作人员。
“林老师慢……”走廊里,工作人员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男人突然又折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