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拿换洗的衣服，只是用酒店的一次性用品简单洗漱了下，等出来，陆瑜正好提着一袋早餐走进来。

女孩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长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双眼还有些红肿。

模样有点呆。

陆瑜放下早餐走过来，大手捋了捋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柔缓：“先吃早餐。”

头顶的温度让林随安仿佛从呆滞中活了过来，她眨眨眼，点头：“喔。”

这附近的酒店都不供早餐，要下去去外面买，陆瑜应该跑了挺远，身上的寒气久久散不去。

温热的馄饨，豆浆，鸡蛋饼还有油条，茶叶蛋。

都是软的。

味道应该也好。

林随安却没什么心情吃，还是被陆瑜逼着给吃了点。

吃完后，林随安不敢耽误时间，径直和陆瑜又回了学校。

像联考这种大型考试的重审很难，光是一层层的往上报审核就要花很多时间。

还不包括其中被耽误，被卡的时间。

陆父跟陆母帮林随安申请了静安本地招生办的复审，然后让他们耐心等待。

那段时间对林随安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对未来的迷茫，以及梦想可能破碎的崩溃。

这种小概率事件的效率很低，而且也不能让学生查看试卷，还是陆父托了教育局认识的人才堪堪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官方回复：“相关部门经过鉴定，确认成绩不存在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林随安的水粉跟速写两门都不及格。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联考的分数线也公布了，和去年一样，180分。

连班主任都用一种惋惜的神情拍拍她的肩，说道：“联考只要过了就行，校考继续努力，还是有可能考一个好的大学的。”

可林随安知道，如今很多好的美院都是注重联考成绩的，联考达不到那些学校的要求，连参加对方校考的资格都没有。

得知这个消息，林随安那几天没去上过课。

陆瑜原本在酒店里等，收到顾笑然的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

他在画室后门的墙根那边找到了她。

林随安坐在曲起双腿，把脸埋进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也不动。

这会正是冬天，冷气冻得人骨头生疼。

陆瑜心底一疼，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半晌后，俯身将她拉起，抱进了怀里。

小姑娘身体纤细柔软，此刻却冻僵了般，浑身细细地发着抖。

陆瑜于是抱紧，嗓音透着干涩：“笨蛋。”

林随安泛白的脸颊贴着少年肌理结实的胸膛，暖意从他的胸口慢慢散开。

酸涩从眼周慢慢涌出。

林随安忍不住抬手，抬起僵硬的手臂抱住他，一句呜咽从喉咙里滚出来。

眼泪掉了下来。

立即哭了起来。

陆瑜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只能尽力抱紧她，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往他怀里按。

“考不上了，我本来，本来想考Q大，结果考不上了呜呜呜……”

陆瑜的心都快被撕碎了，眼角泛着红，低头哄她：“没关系，考不上就考不上，B市也有很多大学啊，我到时候去找你，就半天的车程……”

林随安还是抽噎着，不肯说话。

原来有些距离，不是光努力就能达到的。

林随安那天哭了一场，就没再哭了。

人生似乎总要有些打击才能成长。

第一次打击是在父母离婚，第二次打击就是联考。

有时候她也会自嘲，她的打击是不是太多了点。

但不管怎么样，人生还是要前进。

那几天似乎画室里的老师都很理解她，即使她经常经常请假也不说什么。

隔了两天，林随安再次回到画室。

这几天顾笑然总小心看着她，生怕她再一冲动想不开，干出什么事来。

林随安画着画，感受到旁边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无奈地笑：“你别看我了，我不会犯傻的。”

“哦哦。”顾笑然尴尬的轻咳一声，试探道：“那我们……放学一起去食堂？”

林随安上着色，神情平静：“好。”

放了学去食堂打了饭，推开寝室门就看能听到一阵激烈的音乐声。

前面地上是一地吃完的各种零食垃圾袋。

顾笑然皱眉：“陶小玲，你又没去上课啊？”

陶小玲这次考得不错，听说是考前家长花钱找了教授一对一补课，恰好就押对了题，考了二百六十多分。

排到了他们画室的全年年级前五。

自从成绩出来，陶小玲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课想上就上，想不上就不上。

她是本地人，如果能继续保持联考这种水平，Q大美院都能上。

更别提还有本地生优惠政策。

听到声音，床上的音乐声立刻消失，里面的人应了声，夹杂着些许不自然。

“知，知道。”

林随安没心情注意太多，放下饭打开就吃起来。

正和顾笑然吃着，放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陆瑜的。

陆瑜这段时间担心林随安的状况，索性推掉了数学竞赛助理的身份，在酒店定了长租陪她。

为此气得老师吹胡子瞪眼。

电话里陆瑜问她吃没吃饭。

林随安用勺子喝了口粥，老老实实说正在吃。

陆瑜于是没让她出来，又叮嘱了她几句才挂掉。

事无巨细。

顾笑然在一旁也能隐约听见几句。

心中感慨，原来陆大神关心起人来能细致到这种程度。

林随安也算幸运的吧。

又过了一周，林随安的生活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但陆瑜依旧陪着她，每天都打电话过来，一有机会就来看她。

可酒店的环境怎么能和家里比。

再加上学校老教师催他回去的消息都发到了她这，她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国家集训队的选拔，上次陆瑜翘掉全国数学竞赛的辅导，老教师就很不高兴，这次再不回去老教授估计得把陆瑜当仇人了。

林随安答应劝陆瑜回去。

陆瑜知道的时候，还挺不情不愿：“学校竞赛没了我又不会完了。”

林随安笑道：“谁让你是上一届的金牌第一，你的经验最好，也相当于给学弟学妹们一个定心丸。”

陆瑜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她，顿了会，转头对她说：“那你怎么办？”

他并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识大体，他在乎的一直就只有她。

“我？”林随安撑着下巴笑了：“我也会努力啊，你在学校辅导那些学弟学妹们，我在这里努力，我们能感受到对方就好了。”

教室走廊上很安静，只有远处的夕阳静静地亮着。

少女白皙的面庞迎着光，双眼清透又神采奕奕。

陆瑜低头舔了舔嘴唇，笑了，嗓音低哑：“好啊。”

陆瑜走了。

送别他离开后，林随安再次投入到画画之中。

即使已经上不了Q大，她也要努力考一个好分数。

许是放下了之前的种种顾虑，又或者是下定了决心的破釜沉舟，林随安成了画室里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的人。

这种付出收获的进步也很大。

几次大小考试以来，林随安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甚至最近一次周考林随安直接排到了全校第一。

她的画形象生动，线条流畅利落，连最难画的细微纹理都十分清晰，比照片还要入木三分。

顾笑然惊奇，简直佩服的不行。

“随安，你……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就在林随安一点点进步的时候，忽然一天晚上，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竟然是庄主任。

消息是下午发来的，只不过那时她在画画，没有看到。

不知道庄元丰为什么给她发消息，林随安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接受”。

头像是很古板的□□头像，很符合他们这个年纪。

林随安手指轻点键盘，发了一段话过去。

【庄主任您好，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没指望庄元丰现在还醒着，准备关了手机去洗漱，没想到下一秒，聊天页面忽然弹进一条消息。

【林随安同学，你劝劝陆瑜吧，那臭小子为了你要毁约不上Q大了。

第60章谁是你女朋友

【他要毁约了。】

【气死老子了。】

庄元丰气得连自己身份都不管了。

“他想不去就不去，他以为Q大是什么幼儿园吗，Q大招生办的电话都打到教育局了，你们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从教几十年来，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学生，要是换了别人，他早撸起袖子教训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实验班的学生这么难管。

庄元丰干脆打了电话过来，愤怒之下浑厚的声音分贝不小，林随安怕吵到室友们，只好拿着手机躲到阳台关了门，跟个鹌鹑似的乖乖听训。

即使大半年没见，林随安还是很怵这位面相很不好惹的主任。

一边乖巧听训，心里一边忍不住咬牙切齿。

陆瑜，你又抽的什么风，真是害死她了。

“对不起，庄主任，这件事我真的事先不知道，不过我保证一定尽力劝他，您放心。”

林随安再三保证，就差隔着屏幕磕头谢罪了。

好不容易到手的一个预定状元，要是因为她飞了，就算将来她回到学校估计生活也不太平。

庄主任骂了好一通，这会喘着气，估计也骂不动了，冷哼一声就挂了电话。

砰。

林随安闭了闭眼。

现在在庄主任心里，她估计就和那迷惑大将军的戏子差不多，事情不解决，就别想有好脸色。

窗外寒风凌冽，暮蓝色的夜空零星闪着几颗星星，四周安静无比，室内开着暖气，温暖如春。

林随安揉了揉耳朵，低头翻出陆瑜的聊天页面，在输入栏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我有事找你，明天再谈。】

她不能让他行差踏错了。

发完这段话，林随安就关了手机，转身去睡觉。

第二天。

闹铃响的时候，林随安关了闹铃，顺手看了眼手机，微怔。

最新一条消息，是半夜三点多发来的。

【怎么了？】

他没睡吗？

林随安怔了下，揉了下眼睛，点开输入栏，犹豫了下给他回信。

【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事。】

发完等了几分钟，陆瑜没回，估计是在睡觉，于是关了，起床洗漱。

林随安照例是第一个到画室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养成了上课不看手机的习惯，拿起画笔前手机一关上交，等下了课画完才去拿手机。

到了中午一点，画室里基本只剩几个人还在画，林随安落成最后一笔，放下画笔开始收拾。

去寄存处那拿了手机，开机，几条消息就涌了进来。

依旧是陆瑜的。

第一条是：【？】

从早上八点开始，每隔半个小时再发一次。

像是怕她会接不到。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画完没？】

林随安拿着手机走出画室。

走到走廊空旷处，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那边几乎秒接。

“画完了？”

熟悉的语气带着笑。

林随安鼓了鼓腮帮，硬邦邦的：“你说呢？”

那边顿了下，接着“啧”了一声，笑道：“听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谁欺负你了，嗯？”

林随安有些气：“陆瑜，你别转移话题！”

“……”

林随安深吸口气，跟他说：“陆瑜，昨晚庄主任直接联系我，说你为了我不上Q大了，你疯了是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

“哎，不是为了你，就是我发现Q大不适合我，庄主任误会了，你别管，这事我来处理。”

林随安绷着小脸：“那你觉得哪个大学适合你？”

“中大，南大的数学系也……”

“放屁！”林随安快要气死了。

“……”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才重新开口道：“不知道，还在选。”

心疼又委屈的情绪杂糅，浮上了心头，林随安鼻子一酸，她说：“Q大的数学系全国排名第一，你连Q大都觉得不适合，那你想去哪，你说啊。”

她知道陆瑜从小就对数学很感兴趣，Q大亦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没理由就突然发现Q大不适合了。

听着电话里的质问，那边静了几秒，然后哑声失笑：“安安，你知道啊。”

“我才不知道。”

林随安忽的慌张反驳，愤愤地丢下句：“你必须上Q大，不改主意前别和我说话了。”

林随安挂了电话，仍旧觉得不解气，于是拉黑。

让你头脑发热，她选西美，难道他也想选西美吗。

要是耽误了一个学霸，那她干脆破腹自尽算了。

陆瑜从小就挺有主意，打小陆父陆母就照顾他的想法，可如今这么大的事，怎么叔叔阿姨都没跟她谈论过。

林随安担心自己一个人劝不了他，于是趁着空闲，又给陆家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叔叔。

林随安挺紧张的：“叔叔好，我是想说……”

“说小瑜那臭小子拒绝Q大的事吧。”陆叔叔了然地笑了笑，接话道。

林随安猛地住嘴，心里愧疚：“对不起叔叔，我真不知道，我也劝他了。”

陆叔叔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跟你阿姨也是学校打电话过来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跟你阿姨对他学习上的事一直没怎么操过心，而且那小子有主意，基本定了什么改不了。”

“原本他考到Q大我跟你阿姨也挺高兴的，后来他改了，我们也挺遗憾，我跟你阿姨没怪过你，放心吧孩子，陆瑜那臭小子有时候虽然任性了点，但是心里有数，不会胡来的。”

陆叔叔又说了很多话，还告诉她省考那件事还在调查当中，让她别灰心。

林随安知道陆叔叔是在安慰她，她心底一暖，没说什么，只是说了谢谢。

看来陆叔叔跟陆阿姨时真的没有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