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献祭(出书版) 第9节(2 / 2)

gu903();“对,把您这里都烧了一半。”

白崇德摆手:“你这个警察,听话可不能只听字面呐。我们家还好,人没伤到就没事情,多少年的邻居,一把火烧不光交情。都说水火才见真情,见品性,李家把房子贱卖,一半钱拿出来赔我们,要我说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糊糊墙买点家具才几个钱,要不是我家那个……”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尴尬地笑笑。

“不说开去不说开去,咱们前面说的是什么来着?”

“把李家烧没不能光听字面?”老冯试着提醒。

“对对对,我那意思,不是说房子烧了李家就没了,而是他卖了房子,家底空空,从此以后就漂泊了啊。上海人漂在上海,这是没根了啊。”

眼见着话题又往哲学化方向偏,老冯赶忙问:“火灾那天,李家现场有几个人?”

白崇德又怔一下。

“什么叫几个人,都在啊。”

“一家四口?”

“一家五口啊,怎么小小孩就不算人啊?”

老冯精神头一下子起来了。

“小小孩说的是李立吧,当然算,还有李善斌,李怡诺,刘桂兰,剩下一个是?”

“还有时灵仪呀。”白崇德奇怪地看老冯。

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到过的。老冯使劲在脑袋里翻找,到底是上年纪了,搁十年前不会这样。

“就是李善斌老婆呀,你不知道?”白崇德说。

老冯的嘴一点点张大,然后使劲吧咂了一下。他可完全没想到,所谓不明女子,所谓疑似精神病的女人,竟然早就已经在警方视线内,却被所有人想当然地忽略了。

“你是说李善斌的……前妻?”

白崇德点点头:“倒也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复婚。”

“那李立是李善斌和时灵仪生的?”

白崇德嘴角牵动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那不好说。”

“李善斌和其他女人生的?白老先生,我这是警方办案子,没什么不好说的,知道的可都要说啊。”

“是时灵仪的。”

“时灵仪和其他人生的?”

“我想应该是的。”

老冯原本觉得李立的妈妈是一个关键突破点,因为李怡诺正是在这个问题上表露出了明显的不配合态度,没想到关键竟然是李立的爸爸。不,也不能这么说,时灵仪和李善斌离婚很多年了,然而不管是对李家三人的调查,还是对印刷公司李善斌同事的调查,都没人提到时灵仪,所以给了警方一个错觉,即时灵仪早已远离李家的生活圈子了,可实际上时灵仪近几年都生活在李家。所以时灵仪依然还是关键人物,甚至老冯心里有一个答案正在疯狂跳动着——时灵仪就是被分尸的被害人。

“您能仔细说说吗,李善斌是怎么和时灵仪认识然后结婚的,他们是为了什么离婚的,时灵仪又是何时回到李善斌身边,并且生下了李立的。”

白崇德呵呵一笑:“你要不打断,这会儿我已经说了一半喽。”

虽然白李两家关系不错,白崇德也不可能清楚邻居家媳妇的全部底细,只能从长期接触下来的各种细节碎片,慢慢拼出轮廓。时灵仪是六盘水人,1990年来的上海,没几个月就和李善斌结婚了。两个人在六盘水时便认得,能不能算青梅竹马白崇德不知道,反正当时大家都这么说,算是一种祝福吧。祝福是对美好未来的期待,然而未来却不由这份期待左右。

“那两个人是倒过来的。时灵仪又白又高,来上海的时候还有点乡气,很快就时髦了,像个上海人,倒是李善斌没他老婆那么时兴,有股子憨憨的傻劲。李善斌是蛮疼老婆的,说句不好听的,被吃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上海女人招了个外地的上门女婿。”

白崇德说了很多观察到的细节,从家里谁刷碗,到说话嗓门的高低,包括时灵仪和公公婆婆闹矛盾时李善斌的两头犯难,“这个时灵仪心气是太高了呀,我早就说过,女人么心放平一点,我老太婆听了还不乐意,说我思想封建。到后来时灵仪的花边新闻传出来,老太婆也没声音了。”

从六盘水到上海只是时灵仪人生规划的第一步,李善斌给她提供了这第一级台阶,她踩着要往更高处走。时灵仪最开始在纺织厂里做女工,接下来三年换了三份工作。她爱社交,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因为相貌好,也很吃得开,最后在个私营贸易公司里给老板当秘书。

“天天晚上被老板带到饭局上去喝酒。有这样一个秘书么,带出去当然有面子的呀,能说能喝。”白崇德说到这里,露出的笑容里有一半是鄙夷,另一半里藏着的东西,则对老冯来说过于复杂了。

接触的男人多了,当然各种各样的传闻也多,捕风捉影的,但也无风不起浪。小道消息连白崇德这样的邻居也听说了不少,可以说是传得很难听了。李善斌从来不说什么,在白崇德看来,他太放任自己的老婆了,宠女人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妻管严都没听说这样的。

“没因为这个吵过?”老冯问。

“有吧,有那么一两次可能还是老李两口子忍不下去开的口,但是每一次呢,喉咙最响的都是时灵仪。”

“就是这么离的婚?”

“哪儿能呢,就李善斌?男女关系这事,他是捂紧耳朵不听外面响多大的雷啊。”白崇德笑了。

没人明着宣布,但大家都觉得,是时灵仪提的离婚。那是李得功因肝癌去世一个多月后。

“这个时间点呀。”哪怕情感缺失如老冯,也觉得这个时间是不合适的。

“有一阵子,听时灵仪说过要做生意,要去开个贸易公司。你想想她哪里来的本钱,还不是得男人支持她。李家又有什么钱呢,那时候李怡诺刚生出来,正紧着用钱,然后老李又一场大病,人没治好么钱倒花光了,还找我借过两次钱周转,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就剩下一套房子了。时灵仪觉得最后的盼头没有了。”白崇德收了笑,说出诛心的话。

白崇德没见着时灵仪离开时的样子,但想必决绝得很,没带走什么东西,包括五岁的李怡诺。再见到时灵仪,已经是七年后的二零零二年。

“我差点没认出来。”白崇德在说这句话前,有一个漫长的停顿,然后,他开始非常细致地形容起二零零二年春天时灵仪的模样来。那一次再见,给他的印象极度深刻。

“乡下亲戚送了一篮子草鸡蛋,我给拿了一点过去,敲开他家门,就看见时灵仪坐在客厅沙发上。我是没认出她来,和李善斌说你家有客人我就不多待了,他说那不是客人,那是小时,小时回来了。我吓一跳,进门瞥一眼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个四十岁多的女人,时灵仪才多大啊,离婚的时候二十几岁一姑娘,那会儿顶多三十出头。不光是年纪,她从头到脚,就不是一回事了。”

白崇德在“从头到脚”这个词上加了重音,老冯觉得许是自己看错了,白崇德的脸上竟似闪过一丝骇然,又或是时灵仪的改变让他今天想来,仍然难以接受。

“从前她多挺拔的一个人,不管站着还是坐着,脊梁骨里贯着钢芯,可那天她缩在沙发上,后来我也没再见她站直过,背是佝的。她原来长头发又黑又亮,一根是一根,那时剪到脖子,白了一小半。那天她缩在电视机前面打毛线,看不出结的是什么衣服,歪七八糟的一团,也可能主要在看电视吧。那双手,啧啧……”白崇德抬起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到时灵仪的手似的。

“又粗又黑的一双手,我差点疑心她不见那几年下地干农活去了。我站在门口和李善斌说话,她肯定是听到的,也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眼睛一点点光彩都没有,死鱼眼珠子。我都不敢正眼看她,她这模样是遭了大难的,多看不礼貌。”

“她遭过什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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