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今日我们不会回来,不必等着给我们开门。”
“是!”参领领命,转身朝着前方挥手大叫道:“开门!”
裴川又扬起马鞭,向着城外驶去。
二人驶过城郊,风景渐渐变得不一样了,最初还能看见齐整的村庄,后来便是零星一两户人家,直至人迹罕至。一路颠簸,他们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山谷里。
裴川将崔琰抱下来,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缰绳,二人并肩走着。
在他们身后,浑圆的落日正悬在两个山头中间,五彩的烟霞缭绕在周围,山里的一切都镶上了金边。
金色的光向漫步的两个人斜照过来,微风摇曳着他们的衣角和发丝,真是一副绝美的画卷。裴川时不时望着崔琰被夕光映照的面庞,一颗心便犹如被片片丝绒般的轻羽包裹着,沉静而满足,只希望就这样踏着时光的长河慢慢地一直走下去。
忽然,耳畔传来些微像水流的声音,他们抬眼望去,前方不远的地方正一闪一闪地发出点点光芒。
他们加快脚步,果见一条清浅的小溪正潺潺流淌,粼粼波光如缀满了晶莹透亮的宝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朝溪底望去,崔琰惊奇地发现一颗颗如水洗过般的石头正静静地躺着,溪水清透得连每一颗石头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顿感一阵清凉,突发奇想脱了鞋袜,淌着细流小心地走着,然后望着他笑道:“你不下来么?”
他便也跟着她下了小溪,溪水冰冰凉,有种透心的舒爽。
她突然弯腰捧了一捧溪水扑在脸上,却听得身后的他揶揄道:“洗脚水用来洗脸?”
她愣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泡在溪底的脚,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她佯怒,抬脚就向着他甩去一串水花,不料被他轻易地避开,连个水滴都没沾到,自己却一个不稳地摇摇欲坠。
他飞快地上前扶住她,她趁机踩了他一脚,两个人便嬉闹了起来,四溅的水花打在身上。
闹了一会,他们见天色不早了才意犹未尽地上岸来,好在热气未退,夏衣又单薄,不过一会便干了。
她坐在溪水边,像个孩子般任由他慢慢地给她穿上鞋袜,又拉着他的长臂起身。
二人继续赶路,挂在山头的夕阳就剩最后一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白骨忠魂
当薄暮笼罩山谷的时候,终于有几户人家出现在裴川和崔琰的面前,远远望去,偌大的空谷里散落的这些人家很是寂寥。只有袅袅炊烟和几声鸡鸣显示出生活的气息。
裴川带着崔琰敲着最东头那户人家的大门,连敲了几下,又过了许久才有一个行动迟缓的老者来开门。“哎呀!是世子!快进来!老婆子快来!”他连叫了几句,“世子莫怪,如今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让世子久等了。”
“无妨。”裴川道。
这时,一个同样年迈的婆婆走出来,看起来她的动作比老伯利索很多,见了裴川也是又惊又喜。老夫妇二人连忙将裴川夫妇迎进门去。
屋里已经点了灯,老夫妇直盯着崔琰看,想问又很是犹豫,万一弄岔了人家姑娘难堪,但又见她已经梳起了发髻,便多了几分把握。
正犹豫着,只听裴川向他们介绍道:“李伯、李婶,这是我妻子,崔琰。”
李婶连连点头,欢喜地拉过崔琰左看右看,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不错不错,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两下认过,崔琰才知道他们老夫妻是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的边民,因条件艰苦,子女都已外出谋生,只剩下老两口还执着地守在这里,还有另外几户人家也都是这种情况。
本来老两口只准备了简单的饭菜,见他们来了,便又张罗着去厨房重新准备,裴川夫妇不好拂他们的意,便由着他们去忙。
吃饭的时候,裴川陪李伯喝了两盅酒,询问着他们这一年的光景,李婶则忙着给崔琰夹菜。
李婶告诉她:“看见前面那些山没?过了那群山就是戎狄了,早些年,他们经常三三两两地翻过山来烧杀掳掠,有好些人家都搬走了,我们老胳膊老腿的不想挪窝,再说,若没有人守在这里,他们迟早会把这里占了!不过自从世子跟随王爷掌管北境军队以来,在这里伏击了他们几次,他们便不敢再来了,我们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世子呀,每年都来看我们,还给我们修房屋、送钱米,所以日子很过得去。来,尝尝这个炒腊肉……”
大概是李婶烧菜的手艺了得,崔琰不知不觉吃了两碗米饭,裴川一边小口抿着酒杯,一边暗自放下心来,带她来这里是来对了。
山谷间不同城镇里,太阳一落山就会凉爽起来,晚间睡觉只要撑起窗,徐徐凉风就会窜进来,一觉到天亮丝毫不觉闷热,后半夜甚至还要盖上薄棉被。
夫妇二人刚刚睡下不久,静谧的屋外突然响起震天般的嘶吼声,那潮水般的吼声由远及近,像是从山谷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接着擂鼓阵阵,不一会金戈相击的声音便响起来,让人如置身战场。
崔琰刚刚入睡,听得声音猛地坐起身,惊愕地看着窗外,裴川也跟着睁眼,不过他显然不是被屋外的声音吵醒,而是被她的动静弄醒的。
“不要怕。”他柔声安抚。
“外面……”她惊诧地看着他,外面似有千军万马,他却丝毫不在意。
“外面什么也没有,早先年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所以后来,那惨烈的声音时不时地会在夜里重现,就像幽灵一样,过一会就会消失了。”他转向窗外,眸色沉沉。
“怎么会……”她喃喃地道。
“呵,”他笑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点头,既紧张又好奇,这样诡异悲壮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随手给她披了件衣服,二人携手出了门坐在台阶上,面前的山谷空荡荡的,唯有清风习习,可是那声音就在耳畔,即便眼前空无一物,可那惨烈的打斗声、号角声似乎变成一幅幅生动的场景在他们眼前上演。
群山依旧,在暗夜里只剩下黑黢黢的影子,如蛰伏的猛兽,令人生畏。多年前的一场恶战,血染夕阳、白骨累累,早已被世人忘却,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被留存下来。
突然,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消失了,空谷里万籁俱寂。
二人依旧坐着,心绪难平,却久久都没有说话。
“两国边境,虽然有军队驻守,可是最重要的还是边民,就像这里的几户人家,即便只有几户,但只要他们守在这里,就是守住了我朝的疆土,戎狄向来掠夺成性,若没有这些边民,戎狄就会一点一点蚕食我们的土地。”裴川突然道。
崔琰接着道:“但这里环境艰苦,所以官府要帮他们建造房屋,给钱给粮,既是帮扶也是鼓励?”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