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平阳叫道,“我知道了……”她一改方才嚣张跋扈的姿态,脸上委屈得像个犯了错的妹妹。
她的伎俩他岂会不知?他向来厌恶如她这般侯门世家出生的女子,外表看着端庄大方,可内里却工于心计,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翻脸如翻书。
他不去看她,只松了手让她走。
待到平阳夺门而逃似的离开后,他才觉察到屋内的不对劲,“你要走?”他一阵错愕。
☆、天高地阔
“嗯。”崔琰点头。
“去哪?”他瞧着满地的箱笼,显然是很久都不会回来的样子,心中一阵黯然。
“不知道。”她道,见他神色暗淡,心下不忍,想了下接着道,“是真的不知道,如今师父回来了,师兄要去云游,我也许久没有出过门了,正好和他结伴同行,没有具体的行程,走哪算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第一站要去浚县。”
白苏……
她见差不多妥当了,便将一个个箱子盖好,他伸手示意她不要动,自己不过三两下便完了事。
屋子里一下子没了声响,外面的雨声便听得格外清晰,他们两两相对,满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敛眉想了许久,终于正视着他道:“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见他颔首,她便引着他一同在窗边坐下,将水壶放在炭火上,方才开口道:“你知道佩儿为什么要连杀三人吗?”
他摇头。
“她说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是被人迷晕后一把火烧死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再次醒来了,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因为死前最后见到人就是柳姨、蓁蓁和阿沅,她就疑心是她们合谋杀了她,所以此生活着的目的就是杀了她们‘报仇’,可惜,等她意识到其实李柯才是真凶的时候已经迟了……”
说着,她看向坐在对面的他,显然,他在听、在想,没有一丝的怀疑与惊讶,这才继续说下去,“而我为什么会怀疑佩儿,是因为我曾经也做过一个梦……”
听到她说起自己,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波澜。
“在我的梦里,佩儿曾经来找我,只是那时她是因为胎像不稳来求保胎药的,可是这次来找我却是要打胎,所以我才起了疑。”
他将她的可疑之处一点点串起来,积香山、崔瑶、府衙后宅、倚云楼……
突然,他骇然失色,“你……”如果她跟佩儿一般这是重来的一生,那么她上一世也是早逝?
他想起了经常莫名出现的失去她的恐惧感,原来,原来一切在冥冥中都是有牵连的……
他竭力压制住心内如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听她继续说下去。
“上一世,我认识你两年,还有林大人,我们一同破了很多案件。可是突然有一天,宫里传来了太后娘娘的一道谕旨,让我跟南临世子在七日内完婚。”
他又想起了周军医的话。
“我从未见过南临世子,他纵然再如何所向披靡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逃是逃不掉的,思来想去,我费尽心思托人给你捎了封信,你,”她盯着他的眼睛,苦笑着,“裴长宁,上一世,你从头至尾都只是裴长宁。”
“你想要我带你离开?”他猜测道。
“对,可是你一直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为什么,任何回音都没有。”她的眼里又现出和那个等待的时候一般的冷寂无望。
显然,他也很失望。
“出嫁前一天,我坐在院子里,对你仍然抱有一丝期望,可是等来的却是个从天而降的刺客,他一剑刺穿了我的胸口。”她伸手轻轻抚着胸口。
“正九门?”他脱口道。
他能在瞬间想到这个,她倒不觉奇怪,“我死的时候,梨花还没落尽……”
她顿住,转而看向窗外,那片枯叶依旧在小水塘里轻轻飘着。天空愈发迷蒙,雨势也跟着变大,噼里啪啦打着屋檐。
“什么时候?”他问。
她转过头,“按照现在的时间算,应该是后年春天。”
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的心猛地一顿,骇然得无所适从,不住地握紧双拳。
“呜——”水开了,崔琰从桌角的一个小瓦罐里挑了些枇杷叶露,分别放在两只杯中,水稍稍放凉方才冲调,将其中一杯搅匀后推至他面前,才慢慢地搅着自己的那杯。
这一小罐枇杷叶露是她赶在入秋前做的,将枇杷叶蒸熟取汁,加入其它几味药材熬制,秋日的时候冲服,润肺去燥。
他心中不安,只抿了一小口,完全顾不得品味。
她也抿了一口,继续道,“和佩儿不一样,重生后,我并没有想着要报仇,崔璎、陈墨言、南临世子,”她看了他一眼,“他们都有要杀我的理由,可是我不能因为猜测就去复仇,更何况,我想的只是要好好活着。所以,我本想远离这一切,包括你。可是你们调查阿大死因的那日,我依然选择了可以与你相遇的那条路,只是想再见到你,问问你,你那时为何没有来?”
她唇角微微颤抖着,眼角沁出泪水,终于问出这个困扰了她两世的问题,可是问他又有何用呢?
他瞧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把弄杯子的手猛地一抖,杯中的水洒在桌上。
他难过地垂下头,她说到现在都看不出心绪有多大起伏,独独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落了泪。
那日夜里也是在这里,她在病中望着他,问他,“你那时为什么没有给我任何回音?”
他大费周折想找出她说的那人是谁,万万没料到那人竟是他自己!突然间,他恨上了她口中的裴长宁和南临世子,他恨他自己。
再抬头时,他双眼通红,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不料被她挡住,他愣住,颓然地将手收回。
却听她继续说道:“也曾想过这一世若是在那道赐婚谕旨下来前就能确定你的心意,和你……或许能逃过一劫也不一定,可是你……你怎么会是南临世子?我想要托付终身的人竟是我不愿意嫁的人。”
她的眼终于迷蒙一片,又不想让泪落下来,只好使劲睁得大大的看向对面屋檐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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