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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显然就是要表现出厚待来:“为君得朝堂之上有经世之才的名相是福气,在天下有杀伐征战攻城略地的将士也是福气。于我大邺而言,若想复兴,名臣名将不可或缺。朕此次围剿叛军,大邺的将士,除了康将军、晋国公、莫将军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更缺有锐气有才能的新人将士。来了个战功赫赫,忠心耿耿的年轻将士投靠大邺,这才几个月,你们这些在郓州过得跟在洛阳没区别似的臣子,就先跳出来反驳了!”

“真倒是想知道,你们是见不得别人好呢,还是见不得大邺好!”

这一定帽子哐当落下来,没把那鲁尚书砸个半死。他更焦急的是,几日之前可是有不少臣子与他激愤而谈,说起了季子介若是崔季明,崔家就是权势滔天、崔季明就是蛊惑圣心,鼓励他做直言谏臣。

如今却没一个人站出来了。

其中甚至有宋晏、马蔺道这样的圣人近臣,又有不少官职差不多的朝廷官员,怎么竟——

更何况他这折子并不是昨日递上去的,而是早几日在崔季明大捷的消息之前就递给了圣人,怎么今儿被拿到这个风口浪尖上来说了!

甚至觉得周围有人朝他投来了怜悯的目光,满头冷汗侧头过去,做他下属却与圣人关系亲近的俱泰正在看着他。

“季将军年关之前献八州予我大邺之事,鲁尚书为何不提?虽为行军大总管,加上残兵朕一共只给了她八万多人,怎么没有人说?以八万人数围杀几倍叛军为何不提?天底下哪个皇帝不会重赏凯旋胜利、收复疆土的重臣,鲁尚书这样一提,朕倒是觉得亏待了他。”

殷胥坐下来。鲁尚书还想把话题引到传言和殷胥不娶妻的事儿上来。可殷胥一开口,话头必定是稳稳掌握在他手上,怎么可能让鲁尚书转移了话题。

“府邸、侯位、官职、金银。朕都要赏。不但是因为这样一人出现替朕解忧,更是因为大邺需要这样的臣子,因为民心所向!朕要是不给,不慷慨,反要让人觉得是朕心胸狭窄,不容天下英豪,也不容有功之人,难称是雄主!若季将军往后亦打胜仗,朕只会让他越走越高,因为朕也用得起!”

他言语一罢,鲁尚书一身冷汗都快浸透了衣服,连忙说并不是针对季将军的军功,而只是年纪大了,圣人与家中爱子年纪相仿,担忧圣人不成婚一事。

殷胥这才缓缓道:“原来鲁尚书并不是针对季将军,而是针对朕了。天下未定,南周依然占据长江大片沃土,朕已有储君,纵然不幸身死也可接替皇位。又有宗亲在侧,安王有君子之风,太后亦有贤者之能。既然江山无碍,鲁尚书倒是很在乎朕身边是否有人相伴。如今世家衰落,朕自然不会娶世家之女,民间选秀更是劳民伤财!我倒是听闻朕登基之时,长安洛阳各个高官豪门之女,拖着不肯出嫁,还想着要入宫。可朕不是肃宗,只愿效高祖、显宗。既无合适人选,天下又动荡不太平,此事也休要再议。”

这话说的平和,却好似要扎在每个老臣身上。

显然殷胥手握大权,朝堂上极不平衡,他更要切防后戚权重。他要效高祖、显宗只纳平民女子,如今又有了储君,显然这种平民女子在不在宫内……也都没有差了。

鲁尚书就是要被宰的那只鸡,殷胥是终于发声警告众臣少插手此事,谁也不敢接话。

许多人可是能明眼瞧出来殷胥与季子介之间关系亲密,如今心中算是明白了,殷胥虽没有直说,可就是要做实了!若季子介用回本家崔姓,往后还可以挑他亲属的过错;若他没有如此战功,还可以说他上位进路不正。可如今,一是圣人铁了心,基本就跟昭告群臣没差了;二是他没把柄,谁想酸他都找不出个理由——

再怎么想,都是拦不住了。

宋晏、马蔺道等人倒是好似早早预料道,十分溜须拍马的顺了此事,而后又成语满天飞的夸着季将军,俱泰也开了口,不提别的,只提明君是名臣之幸之类的话,一番铺垫,就是要说崔季明往后再如何,众人也说不得什么了。

就在此时,黄门来报,说季将军来了。

才看着四个人抬一轿舆,季子介一身黑衣,裹着个鼠灰色的披风,两脚似乎不能着地一般,被人抬进了院内。

她还不知道前一秒前头都在争论她的事情,更不知道殷胥基本就快在众人面前出柜了。

崔季明这才看见某位她并不熟悉的尚书官员,跪在场内,垂头汗如雨下。

她看着众人目光,还以为是自己宿在船上的事儿被重臣心照不宣的知道了,连忙解释说自己受伤颇重,如今不能下地,服药后昏睡过去,如今才醒。

只是……下头群臣看她的目光更复杂了。

人家有军功有恩宠做事儿还小心,能靠脸吃饭,家里还有人——这特么还怎么玩!

殷胥倒是没多说,眉目柔和了几分,语气也算是官方,只说着坐轿也罢,季将军明日也需参加小朝会不可。崔季明坐在轿舆上行礼,还想着落座等着有什么要事相商。

却听着殷胥一摆手,说今日的事告一段落,最后一句话是送给鲁尚书的:“既然鲁尚书瞧不起军功,如今各地兵力需重编,鲁尚书也不算过了征兵的年纪,做个随军录事,走一遭体味体味也不错。”

这就是要贬官了啊……

她以为这晚上朝会还能管顿餐饭,还没来得及凑上,就看着群臣行礼,往外退下了。

俱泰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悄悄眨了眨眼睛。崔季明可能是睡糊涂了,脑子还不在状态,一时也理解不了。

俱泰走出了正门外头,马蔺道连忙叫他一声,俱泰充耳不闻,骑在马上,马蔺道步行跟上他,俩人离了熙熙攘攘的正门口一段,他才拱手道:“马某一谢钱侍郎的提醒帮助,二也恭贺钱侍郎入朝一年有余就即将担当尚书之位。”

俱泰坐在马上,头也不回:“这什么话。此事跟我可有半个子儿的关系?”

马蔺道一笑,道:“钱侍郎用一句出格的话,晚几天的折子,给自己铺前程,帮圣人解忧患。三人同年入朝,并列甲子,如今圣人显然在我们三人之中,挑出了最想用的那个,如何要不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