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环境下,自然不会有人提起协议的事。
这就像历史上所有和平条约一样,只要双方不爆发冲突,就不会有人刻意强调和平。
久而久之,生命树的初代居民慢慢变老离世,而新出生的居民却不了解那段历史。
“以前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地上的文件没有价值,克雷特又站了起来,“但麦尔肯说曾经有段时间,生命树里掀起了崇尚玛格人的风潮。”
“我记得。”沈斯尉思忖着道,“年轻人模仿玛格人的穿衣打扮,把玛格人视为自己的偶像。”
不仅沈斯尉记得,就连阿莫尔的日记里也提到过。
起初玛格人和平民一样,大家都只是普通人。但不得不承认,玛格人就是更俊美,就是更高大,身体素质就是更强。底层的人们开始对高层充满向往,社会上形成了一股推崇玛格人的风气。
阿莫尔说,人们的意识形态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
后来,深海能源站遭到破坏,生命树或将迎来新的能源危机。
当初签订协议的人大多已经去世,加之人们已经形成“玛格人更高贵”的思想,要是玛格人都不能领导大家,还有谁能领导呢?
“所以夜莺的变革很困难。”克雷特道,“不改变人们思想,就不可能改变现状。”
“如果真的有那份协议,”沈斯尉皱眉道,“确实会为他们夺得话语权。”
“但这里没有。”克雷特又用手电筒晃了晃房间,“已经找遍了。”
能源站的设计图遗留在这间办公室,是因为沈斯尉的母亲就是设计者。
但她并不是协议的起草者,只是参与者,所以纸质版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参与者?
沈斯尉的视线忽地移到墙上,只见那里挂着一个电子相框,但因为相框早已没电,里面的照片并没有显示。
“你用过这种东西吗?”沈斯尉说着拿下那块厚重的玻璃屏幕,在外框上寻找起了插孔。
“大型手机?”克雷特替沈斯尉托着屏幕。
“有点像,但不是。”沈斯尉在外框上摸了摸,取出一张小型内存卡,“这是电子相框,可以读取内存卡,展示里面的照片。”
克雷特看着沈斯尉手里的东西,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还真有内存卡?”
“可能我妈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断电,忘了这事。”
沈斯尉说着从背包中拿出读取器,尽管这张内存卡已是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但里面的数据保存得很完整。
照片不多,只有不到几十张,除了海边的风景以外,大多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内容。
“这是你妈妈吗?”克雷特看着照片上总是出现的一个女人问道。
“嗯。”沈斯尉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母亲总是穿着职业装,戴着银框眼镜,几十年都没有变过。
“她很漂亮。”克雷特说着看了看沈斯尉,“我妈也很漂亮,你想看她的照片吗?”
沈斯尉正想说“好”,但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大合照,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生命树发展协议》签署仪式?”
克雷特读出红色横幅上的字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对看了一眼。
合照上大约有二三十人,正站成一排微笑着鼓掌。中间的两人手里举着一张证书模样的东西,左边的人是沈斯尉的母亲,而右边的人他也见过,是米勒。
他放大两人举着的那张证书,上面有关平等的内容清晰可见。
“……生命树属于所有个体,无论个体生活在哪一层,都享有同等的权利……”
克雷特念出照片上的文字。
“所以真有这份协议。”沈斯尉放下读取器,有些出神地喃喃道。
尽管刚才已经有过推测,但当这份协议真的出现时,给人的感觉还是很震撼。
早在一百多年前,设计者们就已经预想到按照高低来划分居住和行政区域,未来可能会产生不平等。
他们签下这份协议,以为这样就有了保障,但殊不知,时间掩埋了这一切。
这是一段遗失的过往,也是一段消失的历史。
沈斯尉几乎可以想象,当这些东西曝光时,生命树里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你怎么看?”克雷特突然问道。
昨天克雷特才问过沈斯尉,在平等和安全中会如何选择。
当时沈斯尉选择了中立,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他还是会把生命树的稳定放在第一位。但现在看着手里的东西,他的心里又有了新的答案。
“发给夜莺吧。”他说道。
离开设计中心后,沈斯尉坐在楼道,出神地看着母亲以前的照片。
他还记得刚醒来时,即便想到曾经的家人和朋友,情绪也不会有任何波动。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能感受到悲伤和思念,他那冷冻的心脏好像又恢复了温暖。
是因为克雷特吗?沈斯尉也不确定。
但他发现他的情绪好像只有在克雷特身边时才会有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