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点比自己出彩的地方。
穆玄先与夭夭一起与穆王见礼,随后,夭夭又单独与穆王奉茶。
穆王饮了一口,微微笑道:“以后诸事随意,缺什么东西找顾长福即可,不必拘着。”
他积威多年,即使是语气友善的说这么句随和的话,也让人觉得一股无形压力罩顶而下,就是只温顺的小猫站在他面前,只怕也得本能的把爪子缩回肚子底下。
夭夭悄悄呼了口气,忙道:“多谢父王。”又依次同静姝、穆鄢和云煦公主见礼。
云煦公主促狭的望着她,道:“我阿弟常年呆在军中,总跟那些武人混在一起,有时做事没轻没重,你可要多担待些。他若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夭夭总觉得她这话里有话,似乎瞧出了什么,顿时心虚得不行。幸而短短一夜,她已被穆玄那家伙磨炼的脸皮厚了三层不止,才没有露出端倪。
除了行礼问安,穆玄与穆王之间一句多余的闲话也没有,除了长相有几分肖似,委实看不出是对亲生父子。
而更奇怪的是,静姝与穆王之间的话也不多。她就像是穆王的一道影子,永远安安静静的站在穆王身后,充当一个旁观者和旁听者,只有大公子穆鄢同穆王说话时,她才会从栖身的那片阴影里抬起头,短暂的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而穆王呢,除非静姝主动与他说话,否则他好像真的忘了后面还站着那么一个宠妾,别说“举止亲密、言笑晏晏”这种基本要求了,连头都没回过。
两人不像是夫妻,倒更像是一对各尽其职的主仆。
这穆王宠爱女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
穆玄大约早习惯了此类场景,只待了一小会儿,便带着夭夭出来了。
用完午膳,他们还要进宫向皇帝和皇后谢恩。
提起“谢恩”这俩字,夭夭心里若一点不膈应,定是假的。
当年公输一族覆灭,无论始作俑者是谁,下旨诛杀的却是皇帝。
穆玄将她按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她裙带,语气甚随意的道:“若不想去,找个理由蒙混过去便是。我自己去就行。”
夭夭眼睛一亮:“当真可以不去”
穆玄漫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有何不可。是我求他赐的婚,又不是你。”
“不过”
他一只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动来动去,语气极危险的道:“你要怎么感谢我”
夭夭心头刚刚滋生出来的一点愧疚和感动立刻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的道:“自然要好好谢你。”
两片唇蜻蜓点水似的,在他一侧脸颊上轻轻点了下。
这次,轮到穆玄一怔了。
夭夭一招得逞,立刻泥鳅般趁机从他腿上滑溜下来,朝院子里跑去。
穆玄望着那抹一闪而逝的绯色身影,尚有些发懵的摸了下被“偷袭”的面颊,脑中不由浮起多年以前,太平观的那个夏夜,他听说她要和几个同门去后山夜猎寻宝,便忙中偷闲,悄悄给她画了道新学的护身灵符,想偷偷搁到她随身的灵囊中,不料行到她住的屋舍时,却见院墙后的婆娑竹影间,藏着一高一低两条人影。低的那道人影,脚腕上绑着一对铃铛。他认出是她。而高的那道人影,却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模样。水月院里住的都是女弟子,除非像他一样偷偷潜进来,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男子。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说不出难受更多还是失望更多,转身欲走时,却见那道低的影子慢慢踮起脚尖,两片他可以想象出模样的蜜唇在那道高影少年的脸颊处轻轻啄了一下。
那一刻,他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整颗心都被什么东西戳烂揉碎了。本已准备离去的他,竟魔怔一般潜了过去。那大半夜,他就无声无息的躲在院墙上,以竹影遮掩,眼睁睁的看着她和那个叫宋引的少年说笑缠绵。藏在掌中的灵符,不知何时已被他捏成了一团废纸。
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宋引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两家很早就订下了婚约。
那半月的功课,他只做了四五日的量,还颠三倒四,漏洞百出,回府考校时,他被沉怒的穆王拎到校场上,当着众弟子的面,一顿板子打到晕厥过去,都不肯认错。
再后来,他便总对她恶语相向,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渐渐地,她也越来越少缠着他问东问西了。
他本来就话少,后来除了必要的问答,几乎不说话了。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太平观。
他以为终此一生,他都要一个人踽踽独行的走下去。然后在某个时间节点,同那些形色各异的灵魂一起消失在漫漫时光长河里。
没有什么人会记得他。他也不需要谁的祭奠。
却没想到,老天偶尔也会开眼,兜兜转转,竟然又让他遇到了她,并将她握在了手里。
穆玄嘴角一挑,笑了。
宁嬷嬷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在院中晾晒擦拭桌凳,见夭夭出来,忙道:“外面日头晒,世子妃当心晒疼了脸。”
秋日里难得见到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夭夭心情舒爽许多,便走过去打量着那些桌凳,问道:“好好的为何要晒”
宁嬷嬷笑道:“这些东西平日世子也不用,都在库房里堆着,潮气重的很,再不晒晒都要发霉了。”
夭夭瞧着那两件圆案俱是材质绝佳,雕刻精致,款式不似市面上普通的食案,猜着多半是宫里的物件,暗暗道了声“可惜”,不解的问:“这么好的桌子,他为何不用”
简直是暴殄天物。
宁嬷嬷叹道:“世子妃有所不知,世子这些年都一头闷在军中,很少在府里吃饭的。偶尔逢年过节回来一次,也只是吃几口家宴,便又匆匆走了。这些东西摆着也是浪费,奴婢便让人收起来了。”
夭夭一愣,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人,到底对家有多失望,才会连家都不想回。
以前,她只知穆玄冷得像块暖不热的冰疙瘩,一年四季都摆着张臭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虽也听说了关于穆王府的那些流言蜚语,但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那时候年幼无知,还不懂“换位思考”“感同身受”这些高深的词,听听便忘了。因而也不会深究穆玄那冰疙瘩整天在想些什么。
直到今早随他一起去九华院问安,她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他和穆王父子间毫不掩饰的疏离和隔阂。
夭夭不知道穆王是怎么想的,反正换做是她,若阿爹身边总站着别的女人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她定也会觉得,人家三个才是一家人。
更别提,从记事起,所闻所见便是自己的亲爹如何与自己亲娘交恶,又如何宠爱其他女人。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后悔,后悔当年在太平观时,没有再厚脸皮一些,再心细一些,和他多说说话。
虽然说了也未必管用。
正想的怔怔出神,只听宁嬷嬷在耳边笑道:“以后就不一样了。有世子妃在,无论多忙,世子定会准时回来用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