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仙卿看向陈皎,沉声道:“慎言!”
陈皎吓了一大跳。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当即缩着脖子不说话。
谢仙卿眼神锐利,没有轻飘飘的放过她:“妄议皇室,不满天子,哪条说出去,都够你死一万次!”
和陈皎认识这么久,太子对她从来都是温和有礼,这还是第一次急声厉色地斥责。
陈皎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对从小生活在古代接受教育的人来说,有多么不可理喻和大胆。她也是仗着自己是太子的心腹,加上想到上辈子的事情,才敢大胆说出这些话。
现在被太子训斥后,她回过神后,忽然自己很失望。
她不是失望自己当着太子面非议天子,而是失望她把自己对上辈子父母和圣上行为的不满,宣泄在了太子身上。
明明太子才是受害者,却反过来承受了她的怒气。
相比于永远镇定永远理智的太子,陈皎觉得刚才那个愤怒的自己很没用。
见她被吓住不出声了,谢仙卿这才缓和声色:“孤知道你的心意,日后有些话切勿在外人面前言语。”
他并不在意陈皎冒犯圣上威严,只不过担心对方在外面也如此口无遮拦,早晚会遭来大祸,才会此次出声斥责警醒对方。
方才陈皎状态不对劲,他虽疑惑却不得其解,只按捺住等日后再查。此刻见对方脸色不好,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太过严苛。陈皎性情鲜活,刚才也是关心他才会流露真实想法。
何况屋内只有他的心腹,陈皎那些话永远不会传出去……太子眼角余光扫了眼室内唯一一人张公公,对方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动。
陈皎随着他的目光,这时也注意到了张公公。不过她倒是不担心。张公公和太子荣辱与共,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出卖了太子,张公公都不会出卖太子。
谢仙卿见她仍有些怏怏的,放缓声音,像哄小孩一样温和道:“还要吃荔枝吗?”陈皎喜欢荔枝,他上次去宫中时得的便都给她留着了。
陈皎有了点精神,声音却还是有些有气无力:“……要。”
谢仙卿便笑了。
对比寡情的父皇,明哲保身的臣子,陈皎敢第一个来看他,情谊便已是非同寻常。
在这种时刻,别说区区荔枝,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谢仙卿用膳治疗时,陈皎便乖乖坐在一旁吃荔枝。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了自己今日的目的是来劝慰太子,这才急急忙忙咽下东西。
她看向太子,劝道:“殿下如今只是稍稍受挫,只需静待时机,日后定能寻到更广阔的天空。”比储君更好的,当然只有皇帝了。
谢仙卿笑而不语,陈皎急忙道:“你别不信,你当皇帝的时候肯定比他好。”
谢仙卿故意逗她,问:“陈世子何时也学了慧言禅师的本领?”慧言禅师善批命,他这也是笑陈皎改行算命了。
陈皎不理他,低声说:“是啊,我会算命。我算陛下将来有一天会后悔这么对你。”
谢仙卿收敛了笑,若有所思:“为何?”
陈皎认真地说:“因为有一天,他会发现他失去了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谢仙卿神色冷了下去,语气淡淡:“他是天子,不需要爱。”
……
太子今天经历许多波折,现下最好早日休息养伤。所以陈皎探望过对方,并未久留便自行离去了。
等吵吵闹闹的陈皎走后,太子府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谢仙卿独自坐在室内,忽然觉得偌大的太子府孤寂的清冷。
他想到刚才少年站在自己面前,面目清秀,神情坚定地说:“即使贵为天子,没有真心对待他的人,无人爱他也可怜至极。”
是啊,又怎么会不可怜?
百年之后,连真心为他落一滴泪的人都找不到。
在权力面前,亲情会被淡化抹灭。太子生长在宫中,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尔虞我诈。是陈皎的出现,让他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有了一丝波澜。
就好像是紧闭的腐朽宅院中,照进了一束光。
陈皎在时谢仙卿不曾察觉,对方离去后他才发觉不适应。
接下来的几天,陈皎便隔三岔五地往太子府跑,态度娴熟自然,就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太子被皇帝要求闭门不出,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来往官员皆不敢在此时去太子府,就连右相都选择韬光养晦,生怕撞在陛下的枪口上。
陈皎却时常去探望太子。在沉寂的太子府中,她成为最显眼的那个人,甚至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和不满。
金銮殿。
五皇子站于殿前,朝坐在上首的圣上笑道:“父皇,儿臣对这位陈世子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本事不小,短短数月便在太子身边站稳手脚……”
圣上神情若有所思:“哦?我听说永安侯世子文章写得不好,是个纨绔,可惜怡和郡主一片苦心……”
圣上日理万机哪里记得住一个区区世子,不过是因为忌惮太子,才会询问一二,此刻听到五皇子的话却是渐渐上了心。
五皇子勾了勾唇,故意道:“儿臣我瞧他不像是外人所传的纨绔,对皇兄忠心得很。”
圣上本来只是随口询问,闻言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可不是忠心吗,居然罔顾自己的训斥公然探望太子。
亲眼看见父皇神情变化,五皇子眼眸讥讽,心情舒畅。
他的母妃后宫中最受圣上宠爱。从母亲身上,五皇子学会的最重要一件事便是隐忍和等待。
母妃等待许久,最终等来先皇后的离逝,成为后宫中最有权力的女人。五皇子也坚信只要自己等待足够久,就一定能等来想要的东西。
不服太子的地位,要忍让;不甘屈居人下,要忍让。他就像是一条蛰伏在暗中的毒蛇,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