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山看他这般撒娇的样子,想起大伯说如州小时候最调皮桀骜,不服他娘管教,整天惹娘生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他给念个戏本子,说什么“靡靡之音,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个老娘们儿别听傻了吧”。
姜琳笑了笑,主动挽着他的胳膊,“地滑,你扶着我。”
程如州就乖乖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嘴里道:“娘,我学了新戏,唱给你听。”
他就开始唱母亲喜欢听的那些,《牡丹园》《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等经典曲目都是爱听戏的人必听的,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他都是小时候念戏本子记住的,随口唱出来,就和唱了多少年一样熟练,唱腔圆润娴熟。
“……延辉!我的儿啊!哪阵风将儿你吹回来?”他思维跳跃很快,一句连一句的就到了四郎探母。
姜琳对戏曲不熟悉,虽然听得糊涂,却也频频点头,好似自己听得很入迷。
程如州就非常开心。
大宝小宝被程如山抱着,看着娘被大伯抢走了,大宝扳着小脸,小宝嘟着小嘴,一点不开心。本来以为大伯回来可以和他们玩儿呢,结果先把娘抢走啦!
到了小院,太阳已经落山,但是天还没黑。
闫润芝和程蕴之听见动静出来。
姜琳就对程如州道:“你看,那才是你娘呢。”
程如州又有些茫然,他看看闫润芝,眼神有些激动,但是那光芒一闪又褪去,他摇摇头,“娘脸上没有褶子。”
闫润芝:“文生啊,我是娘啊,你都长大了,娘当然有褶子了。快过来。”
程如州又看看姜琳,“这是娘。娘长得俊,年轻。”
闫润芝快步过来,踮着脚比划他,“你看你多大的个子,你长得这么大了,娘可不就变成嫲嫲那样了嘛。”
程如州看似有点明白,点点头,却又把姜琳的胳膊挽住,“这是娘。你是嫲嫲。”他指了指大宝小宝:“那是大冬生小冬生。”
姜琳小声问程如山道:“他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呢。”
程如山道:“我小的时候,他时好时坏的,后来就彻底糊涂了。”
程蕴之对程如州道:“文生。”
文生是程如州的小名。
他看看程蕴之:“达达,什么事儿?”
大宝喊道:“那是你爷爷!”你都叫我嫲嫲叫嫲嫲了,你不得叫爷爷吗?
程如州从善如流,“爷爷,嘻嘻。”
程蕴之:“……”他无奈道:“文生一直叫我达达的,这一下也糊涂了。”
闫润芝道:“宝儿娘,你别在意,过段时间熟悉一下,就好了。”
姜琳道:“没什么,咱们是不是带大哥去省城大医院看看?”
程如山道:“未必有用。”
程蕴之叹气道:“管书记帮忙找大夫看过的,说这种病一般治不好。”这时候他们知道的凡是正常人变成傻子的,只有越来越厉害的,鲜少有变好的。
姜琳不想气氛太沉重,她道:“反正不会比以前更差就是。”
大宝小宝立刻跑过来,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生怕文生来抢。
程如州看了看,有点纠结,却还是大度道:“行,我娘就是你娘。”
程如山对闫润芝道:“娘,你帮爹和大哥收拾一下,咱们搬去招待所住。”
这里太小住不下,而且程蕴之和程如州不是自己住,还有别人呢。
一般除非夫妻一起来的住一屋,其他基本几个人搭伙,既能节省屋子也可以互相帮衬。这也是政策改善加上住得时间久了才有的待遇,最开始,都是睡看管所的大通铺,夫妻也要分开。
闫润芝就拉着程蕴之去收拾一下。
程蕴之:“其实也没什么,几件衣服罢了。”
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多少年缝缝补补,鞋子也是草鞋蒲袜,并没有布鞋,其他更简单。
闫润芝帮他收拾一下。
程蕴之道:“等一下,和几个老伙伴打个招呼。”
程如山先去安排一下,等会来接他们。
片刻,程蕴之的两个室友回来,也是四五十岁的男人,一个个都比实际年龄大上十来岁的样子。
“老程,你好日子来了啊,恭喜你!”老袁很开心。
另外一个室友老陈表情阴沉,但是也送上真心的祝福,“程老哥,要是别人先我头里平反,我保管不服气。要是你,我乐意。冬生是个好样的。”
程蕴之来这里二十来年,一开始关那种农场看守所,还要和大哥分开不许联系。过两年情况才改善,结婚又分个小单间过日子。后来闫润芝被允许带着孩子们回家,他就和大哥、侄子一起。大哥死了,他就带着侄子一直和人搭伙。
这么些年,什么人都相处过。因为他性子温和,什么都不计较,嘴巴又严实,不管对方多孤僻难处,他和人处得都不错。
程蕴之和他握手,“你们也别灰心。”
老陈嗤道:“不灰心,我住这里好得很,回去倒不自在。这脑袋瓜子,已经锈住,只会秧地瓜沤粪,其他狗屁的也做不了,回去有啥用?叫我回去我都不回去。”
这时候有其他人知道程蕴之要回去,都赶来祝贺道别,有人送来点蔬菜,有人送来点面、鸡蛋等。
程蕴之把姜琳、大宝小宝介绍给他们。
一个个都羡慕得很,“老程真是好福气,有冬生这样的儿子,还有这样的儿媳妇和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