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眼中她还是个年轻姑娘,在山匪面前露面,终归是不太安全。
她挤到最前头,靠着山匪寨子的那群人处,都是些陪着盔甲钢刀的侍卫,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列,围成了个圈,其间护着一辆紫绒楠木马车,生着篝火,隐隐有饭香味飘出来,这般排场,想必应是那皇商家人。
溪涯不欲招惹,便凑近旁侧一布衣妇人,轻声问道:“这位大姐,现儿这是什么状况咱们都带着银两来了,怎地还不开门”
那妇人长叹了生气,眼圈发红,应是哭过一场,只道:“前儿派人出来,说是明日日出之时会派人出来收钱,何时放人还没说清。”
“这样。”溪涯抬眼望了一圈,周围大多是普通百姓,多半无有马车,只能徒步行路过来,能凑够这赎金的,又有几个
出了这么大的事,城中知府应该要派兵出来交涉,或以武力抗匪,可她们一路过来,只见到忧心家人而赶赴太须山的平民百姓,哪里看见了官兵的身影
这些不是她能操心的,溪涯轻叹一声,便抽身出人群,向着自家马车而去。
李思远乖乖躲在马车里,见她回来,便将干粮取出来递给她,道:“虽说凉了,味道也不怎地好,你好歹也吃上些吧,莫要饿着肚子。”
溪涯翻身上了马车,接过白饼子,默不作声地坐下,一口一口咬着。
“他们怎么说”李思远好奇问她。
溪涯将那妇人的话与她说了,她便无奈摇头,叹道:“为难人做什么呢这儿来的大多是小商小铺的百姓,能凑够钱财实属不易,千辛万苦来到这儿,还要白白担惊受怕上一个晚上。”
“许是怕现儿开门,会遇上官兵偷袭”溪涯吃完饼子,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恐怕官兵现儿还在城中呼呼大睡呢。”李思远垂眸,似是对官府颇不屑。
溪涯想到她之前入狱的事,便也没接这话,只道:“明日我去交赎金,你别跟着我”
“我随你一处去。”李思远闻言却猛然抬了头,面上神色一瞬认真下来,眸中神采奕奕,似是坚决极了。
这般模样,这般语气,反而愈加像遥舟了些,溪涯由不得要软了语气,“不安全”
“那你一个人去了也不安全啊。”李思远撅了嘴,仿佛又回到往日的随和悠哉模样。
“我懂些小把戏防身”
“就是那些个遮人耳目,还有那日救我时用的瞬时出现于千里之外的法术那些个东西若能在外人面前使出来,你今日又怎地会千辛万苦地自己赶马车过来”李思远抬手揉了揉自个酸痛的肩膀,在马车上坐了一天,她觉着自己地身子快要散架了,“让我随你去,说不准我能帮上忙,毕竟人情世故我比你懂。”
“那好。”虽担忧她的安全,但溪涯自知她说的是实话,只得点了头,“那,明日你就说,你是我”溪涯垂眸细想,究竟什么个身份才能方便些。
“夫人”李思远却忽开了口,话音一落,两人相视一眼,几同时面上一红,李思远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看那些话本随记里边都是这么写的,便随口说了,你别介意。”
“说夫人的确方便些,无,无妨的。”溪涯掩下面上的几分尴尬,但到底还有几分无所适从,便嘀咕一句:“你先休息,我去守夜。”便慌里慌张往外走,出马车时漏看了一眼,头顶“砰”的一声撞到了车沿,她愣是一声没吭,纵身跳了下去。
李思远望着她,只觉自己都替她疼了。
夫人以夫人夫君相称,其实也怪有意思的。
她垂眸一笑,探手在一旁的包袱里摩挲一下,取出一个小东西,而后半起了身,也下了马车去。
下车之后正好望见溪涯在一旁的车辕上坐着,自己给自己揉着头上鼓包,夜色深了,望不见她的神情,但李思远觉着她现儿应该还在害着羞。
“你跑的太急了些,我都没能给你拿个药膏。”李思远拿着个小木盒,递给她,“你自己擦,还是我替你擦”
“我自己来。”溪涯面上一烫,接过那木盒,打开来,用手指粘出些白色的膏药,轻轻擦在额头的鼓包上。
“今晚天上的星星真多,都看的一清二楚,明日应是个好天气吧。”李思远也随她一起坐下,抬头望着天,轻声嘟囔。
溪涯也抬头,只见头顶一派深蓝如黑般的夜空,微星闪亮,各自守在一个小天地里,散着微蒙的光芒,天空辽阔无枉,不知蔓延何处而去,而云天上境师父,又该在何处呢
四下凉风习习,周边树梢之上的茂盛叶子吹的沙沙作响,让人顿感寂静悠远,倒是舒适极了,
“这山寨倒建了个好地方。”溪涯将木盒盖好,递还给了她。
李思远接过木盒,望着溪涯的目光灼灼,“若是有朝一日你不想开医馆了,不若咱们就买上一辆马车,游玩山水去好了。”
“走到村子了就寻一户人家借住一晚,若是寻不到,便如今天一样,夜宿郊外,以天地为家,虽是漂泊,但也得一份难得的安静,你觉得可好。”
好,溪涯心中回道,却垂了眼眸,不再去看她,只可惜终究事不如人愿,就算自己要走,也不可能带上一个凡人。
她未回答,李思远也就不再追问,二人想坐而伴,彼此无言。
山匪虽说蛮狠,但到底还是守信的,第二日清晨,日头刚刚露出来,山寨大门就开了,一个穿着布衣短褐的矮壮男子大步大步走出来,声音沉闷,扬声呼喝了些话。
溪涯听了一下,他叫的是一些人的名字,但没有吴同,而后便有一些人急忙向他那处凑去,由他领着往山寨里边去了。
“还要到匪窝里交易,倒是够谨慎的。”李思远探身出马车,打了个哈欠,她眼睛下方有一抹淡淡的乌青,好似昨夜未睡好一般。
第七十八章
待得叫过了几批人进去,那山匪再出来,就喊到了吴同的名字。
溪涯应了一声,便将装着银两的包袱背了起,与李思远一处往大门那儿凑过去。
凡听到自家亲人名姓的人都凑在那里,喊话的山匪冲他们摆摆手,那几家人便忙不迭地躬着身子往山寨里边去了,倒没有踌躇不前的,多是担忧家人的安全,而将对山匪的惧怕放在了后头。
溪涯与李思远对视一眼,这便神色从容地大步进去,过了山寨大门,行到里头,正对着的是个颇大的场子,放眼看过去只见场子边搭着几个茅草棚子,一间里边拴着不少马车,另几处便就锁着些人,看模样多是灰头土脸的,应是那些被抓的商贩们,溪涯望了几眼,并没有看到吴同。
有一山匪过来,将他们唤道一处,沉着黑脸,拍一拍手上的账册,道:“规矩你们应都知道,我们虽劫人,但却不取性命,只收银财,可若无人来赎者,便直接充入山寨中,和我们一道落草,也算是结个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