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已经收拾停当的戏班子等在原地,几个年纪小的皮猴探头探脑地朝路边这对男女看了过来,显然是好奇他们的关系。封鸣一个眼刀扫过,将人吓得又将头缩了回去。
他垂下眼看了看捏着他衣角的手,不知怎的想起昨天这双手坚持将水壶递给他的情形,直到跟着上了马车,也没想明白自己最后是怎么改变的心意。
红袖班的班主在戏园里给他们腾出了一间偏房落脚。封鸣肩上的伤还没好,也不急着进山,既然到了唯州城便打算先在戏园里养伤。
纪瑛也没有走,她在城里的铁匠铺寻了一份差事,整日早出晚归,一天也难见到她一面。封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大约是没有地方去。但他没有兴趣过问她离开错金山庄的原因,就像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来唯州城。
二人在红袖班相安无事地住了一段时间,等封鸣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白天躲在戏园后头看了眼前头戏台上唱的戏,见台上一个武生咿咿呀呀唱了半天,忽然从一旁抽出一把剑,在戏台上舞了一段,引来底下满堂喝彩。
封鸣在台下盯着那把剑半天,终于认出了那是纪瑛原本带在身上的那柄。
她将自己的剑当给了戏班,换了这一路进城的路费。他忽然想起了落霞峰那天,那个抱着剑匣不肯松手的小姑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晚上纪瑛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摆着那把叫她当给戏班的剑,怔忪片刻,一回头就瞧见黑衣的男人倚门站在外头,语气讥诮地问道:“你的剑是只配在戏班里叫人当个装腔作势的道具?”
纪瑛垂下眼,抱着剑没做声。
封鸣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便转身回到屋里。刚走出两步,才听见身后屋里的女子轻声道:“要先活下去。”她慢吞吞地说,“我能再打出更好的。”
这是二人相遇以来,封鸣听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你倒是好心,”男子瞧着她,凉凉道,“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还费心管我的死活?”
纪瑛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错金山庄赶出来的事情。一抬头对上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才不自在地转开眼回答道:“不是你。”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你救了我。”
依旧是没头没尾的两句话,牙牙学语的三岁孩童都比她说得明白些,但封鸣仍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因为他。
他是将她从那群追杀她的人手里救出来的人。
纪瑛低着头许久没有听见门外传来动静,等她不安地抬起头时,原本站在门外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就如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之后某一天,纪瑛夜里回到戏园时发现封鸣破天荒地等在院子里——他是来找她辞行的。当初在城外纪瑛就说只送他到唯州城,如今他伤势已经好了,她果真也没有再继续跟着他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女子站在院子里,有些局促地礼貌问了一句。
封鸣看出她的没话找话,眯着眼轻轻笑了一声:“我要回家去了。”
听见这个答案,纪瑛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发觉这样实在不礼貌,又忙低下头遮掩了一下。不过在她低下头的瞬间,封鸣忽然抬手点了她的睡穴。
在她昏睡过去之后,男人又将她送回屋子里。
前几日,他已经托人送信去了错金山庄,想必这两天姑苏那边就会有人来接她回去。白天他也已经和戏园班主打过招呼,等那边的人找过来,就将纪瑛交给他们。
临走前,他看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女子,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这一次没有再说后会有期。
“你也该回家了,小哑巴。”
第102章小试牛刀
卫嘉玉离开湖心岛时,封鸣站在篱笆墙外送他登船。临走前,黑衣男子对他说道:“每一个来这岛上找我的人,心中都有所求,卫公子求的又是什么?”
卫嘉玉沉思片刻:“求我心中之人心愿得偿,余生和乐安康。”
封鸣听后微微笑了一笑:“那就祝卫公子如愿以偿。”
木船靠岸后,卫嘉玉从船上下来,回头朝湖心岛上看去,只见黑衣男子转身走进了篱笆小院,身影消失在门后。
试剑大会第八天,闻玉赢下了她的第十场比试,至此,还留在榜上的江湖高手,所剩已是寥寥无几。
下一场比试中她的对手是归心宗的凌云腿卢伟,此人轻功甚是了得,方寸大的试台上,只见他身影翻飞,如有数十个分身一般,若是一时不察,便会叫他抓住机会欺身近前,就此输了比试。
闻玉先前见过他与都缙交手,知道他惯用短剑,与人比武时还有一个习惯便是话格外的多。都缙没什么江湖经验,叫他一整场下来喋喋不休的废话弄得方寸大乱,最后输了比试。听说闻玉下一场要和他比,特意叮嘱她不要听他那些胡说八道。
试剑大会已近尾声,越到后面几场,前来观看比试的人越多。
闻玉到场时,卢伟已经等在了台上。她方一上台,对方就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小秋水剑?你和血鬼泣是什么关系?”
闻玉并不与他废话,只等一旁比试开始的锣鼓一敲,便拔剑上前。这次试剑大会以来,她所用的招数多是万川归,那卢伟显然早已留意过她,对她的招数十分熟悉,她方一剑刺来,便一个后空翻轻巧躲过,又笑嘻嘻道:“你这姑娘好没有耐心,莫不是叫我说对了,你与那血鬼泣果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
他轻功了得,一招一式总能比她快上一步,闻玉这几日来遇见过各种各样的对手,也得说他能留到现在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卢伟一边同她交手,口中犹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一个九宗弟子为何会与封鸣扯上关系?怪不得当年八大门派围剿血鬼泣你们九宗不曾参与,原来早与那魔头有了攀扯。”
他这般信口胡说,台下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个坐在下面的剑宗弟子忿然作色,虽知道此人一向喜欢在比试时胡说八道,还是恨不得能冲上前去与他辩驳一番,毕竟试台下这么多人听着,要是之后传出些什么话来,九宗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偏偏台上闻玉一声不吭,注意力全在手头的一招一式上,浑似没有听见一般,并不搭理他半句。
卢伟见她年纪轻轻这般沉得住气也有些意外,于是又开口调笑道:“不过我倒是忘了,你应当是今年才入了九宗,听说还是个文渊弟子。这倒是稀奇,你一个文渊弟子如何第一年就能来参加此等盛会,莫不是私下里与什么人不清不楚,受了举荐才得来的这个机会?”
“无耻!”台下都缙恨恨骂了一声。
此前传闻卫嘉玉从不下山,而这回九宗却派他前来,本就惹来不少猜测,如今卢伟专挑这些惹人遐想的话说,果真这附近有不少人看热闹似的朝这边暗暗瞧了过来。
卫嘉玉坐在人群中,目不斜视,仿佛对这周遭的一切置若未闻。
闻玉虽未应声,但是出手却更为凌厉,再无试探的意思,一招一式步步紧逼,将对手逼得只能专心应付起她的招数,几乎再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如此一来,台上终于得了片刻的清净。
底下几个九宗弟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却不想没过多久,那卢伟抓住机会又换了口风,这回是柔声道:“我说姑娘你一手的好剑法,这次试剑大会过后江湖又要多一号人物,若是只为了扬名何必如此拼命。莫不是你与那血鬼泣也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想赢下这比试好将此人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