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飞蛾扑火,那是我不容反抗的宿命,也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他望着灯罩内挣扎的飞蛾,嘴角泛出一抹淡漠的笑:
“太宗当年听信你父亲谗言,废长立幼,将我父王贬为郡王,而另擢与涂家交好的先帝为太子。可怜我父王被下令永世不得回长安,在封地抑郁而终,死前拉着本王的手,命我无论付出何种代价,终有一日一定要重回长安,替他夺回大殷的万里江山。”
涂灵簪问:“那秦宽呢?他为何对你们父子俩死心塌地,不惜背负一身骂名,也要助你登上帝位?”
“秦相……”李淮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垂下眼眸,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秦相是我的老师,也是父王的挚友。秦相是寒门学子科举入仕,出身低微,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瞧不起他,只有父王不计较他的地位,还曾在琼林宴上为他解围,本不过举手之劳,秦相却感恩了一辈子……
本王知道,在你们的眼中,秦相是个死有余辜的奸相。但在我和父王眼中,他是唯一一个知恩图报,不惜以死殉道的好人。”
涂灵簪蹙眉:“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趁着三年前涂家覆灭,直接逼走扶摇取而代之,而是要折腾这么多法子?”
“的确,三年前涂家覆灭,朝野架空,是我登帝的最好时机。但我若乘人之危,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恐被天下人和史书诟病。”
李淮自嘲一笑,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苍凉:“我一生无所畏惧,却唯独怕丢了名声、失了风骨。当年秦相力劝本王杀了李扶摇,连毒酒都给他送过去了,谁知皇上命大没死成,变成了个浑浑噩噩的傻子,我便将计就计,让秦相毁了李扶摇,等到天下人都见识到他的昏庸无能后,我再堂堂正正的取而代之。”
涂灵簪沉默。
“可惜本王一时犹豫,棋差一招,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侧过头,掩盖住眸中的那一抹湿红:“为了自保,还白白害了秦相一家的性命。”
涂灵簪半响没有说话。谁能想到雅名在外的陈王李淮,竟是如此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人?
她是恨他的,但也可怜他。半响,她漠然问道:“当年你看到我尸首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李淮愣住了。
涂灵簪继而道:“听说你在灵山给我的坟冢立了碑,为什么?我父亲让你的父王丢了太子之位,你也费尽心思把我给弄死了,为何还要假惺惺的给我立碑祭拜?”
李淮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之色。他以掌覆面,揉了揉鼻梁,这才苦笑道:“我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御前献武,艳惊长安……如果说我是倾慕于你,你信么?”
倾慕?
涂灵簪狐疑地看着他:“倾慕我还对我痛下杀手?那你的倾慕还真的不值钱。”
“我爱你是真,恨你也是真。”李淮嗤笑一声,微红的眸子定定的直视她:“这两者并不矛盾。”
这是什么歪理?!
涂灵簪简直无言片刻,冷冷道:“你把我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你就不怕我把你今晚的话公之于众么?”
“侯爷尽管试试。”李淮不以为意的一笑:“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不然皇上早就定本王的罪了。”
涂灵簪拧眉:不可否认,李淮说的是事实。这人还真难对付。
李淮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忽然轻笑道:“本王承认,我不择手段、罪孽深重,但说到底,你那最疼爱的小师弟也比本王好不到哪去。”
“你什么意思?”涂灵簪心下一沉。
李淮抿了口茶水,悠悠道:“你知道楼心月的脸,是谁射伤的么?你的小师弟为了复仇,可是什么都能利用呢!先是以身作饵,将秦烟和楼心月骗的团团转,再命人毁了楼心月的容,嫁祸给无辜的秦烟姑娘……”
“我不信。”涂灵簪站起身来,冷冷的盯着李淮:“楼心月的脸,是秦烟射伤的。”
“哦,李扶摇是这么跟你说的?那想必你还不知道,楼心月的毒酒也是皇上暗中安排的罢?还有楼皓将军,皇上明明答应只要他招供秦宽,就放过他一家老小,可是本王听说,昨日楼家的三十余口人被尽数斩杀在西街菜市口呢!”
李淮掩袖一笑,温润的眸中浮现一丝恶毒:“鬼谋多算,言而无信,欺骗,残忍,杀戮……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和伤害一切人,包括无辜的女人和他自己,这才是真实李扶摇啊!跟本王相比,他还算是青出于蓝呢!”
“就算如此,那有怎样?”
李淮怔了怔。
涂灵簪继而道:“他是不择手段,他是会利用一切,但至少……至少他不会伤害我。”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一字一句道:“这就够了!”
“是么,你就这般信任他?”李淮笼着袖子,喃喃长叹道:“本王真是,越来越嫉妒皇上了!”
涂灵簪不想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涂灵簪!”李淮忽然叫住了她的名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松绿的香囊,朝着涂灵簪诡谲一笑:“那就来试试看罢,看他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