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改之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去,大司马虽然没有责罚他,但见他压抑着怒气,知道自己明日是躲不过去一顿责罚的。
崔茵稍稍停下脚步,转头对他道,“程将军,你不用怕,是我求你带我来的,郎君不会罚你的。”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萧绪桓一把攥住她的手,冷冷看了程改之一眼。
程改之心虚无比。
他方才在钟隆那里,听夫人那一番话,实在是羞愧汗颜。
他答应带崔茵来找萧绪桓,是因为自己也想来,想着那个老土司若是不答应,他干脆把人抓起来揍一顿,老土司捏在他们手里,看那些南羌人会不会听他们的话。
却没想到,夫人三言两语,就能叫钟隆改了主意。
相比自己,去了也是无用。
回到住处,萧绪桓松开了她的手,崔茵见他一路忍着怒气,一言不发,本想撒娇哄哄他,却没想到他丢下自己大半夜,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直到丑时过半,崔茵趴在枕边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中觉得有双手在自己身上作乱,才清醒过来。
“郎君……”
她翻过身来,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眼神朦胧,“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没有捣乱,钟隆这不是答应结盟了吗?”
萧绪桓沉沉地看着她,他不是生气崔茵自作主张与钟隆说的那番话。
反倒是很赞同她,她很会揣摩人心,更是机敏,早就想明白了自己的计划。
她帮了他,他很是感激。
让他生气的是,今日她能瞒着自己求程改之带她去找钟隆,下一次呢,要是事情危险,她万一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
崔茵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漆黑的瞳仁里涌动着暗光,还是不说话,便主动凑过去,亲吻他微微干燥而柔软的唇。
“郎君,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是能帮你的,”她在他下巴上重重亲了一下,笑道,“你不要什么都不跟我说好不好?”
萧绪桓未置可否,忽然将她压了回去,眸中翻滚过炙热的暗流。
空气中湿热而潮闷,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滑落。
手腕上的玉镯一下一下磕在榻边的木板上,崔茵心里有些委屈,忍不住哭了出来,“明明是你瞒着我,明明是你的错……”
“我知郎君不是不信我,而是患得患失,怕我有什么闪失。”
“可是桓郎,我不怕的,与其永远躲在你身后依附你而生,我更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事情。”
他拨开她面颊上几丝被泪水打湿的长发,心底像是化开了一潭春水,声音沙哑,低声哄道,“我知道,是我的错。”
顿了顿,萧绪桓的声音近乎呢喃,轻轻叹了一声,“茵茵,我舍不得你冒险。”
胸腔里迸发的热意,不知究竟是自鄙而羞愧还是她那份坚定不移地心意带给他的感动。
她微微喘息,睁眸看着他的眼睛,“你以后还会瞒着我吗?”
他看着她泪盈盈但却倔强的一双杏眸,缓缓摇了摇头,抬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不会了。”
“夫人一片心意,岂能辜负?”
崔茵回抱住他,止住了眼泪,有些脸红,但还是轻声开口,“……那郎君要永远对我好才是。”
萧绪桓笑了,附在她耳边,轻声而郑重道,“好。”
“永远对夫人好。”
月光如银,倾泻满地,潮湿的微风轻轻掠过纱帐,带起丝丝波澜。
乌桕树上停着几只鸟雀,纷纷靠在树枝上,舔舐着羽毛,安静了下来,叶底的小虫都已经停止了鸣叫,夜色寂寥,唯有相爱之人同频的心跳声,如同雷与鼓,诉说着绵绵不尽的情意。
幽夜里一朵娇娆的牡丹盛放,鼻息间尽是她醉人的馨香。
她怎么会知道,孤寂半生,他究竟有多珍惜此刻的欢愉,和她无尽的爱意。
这一生永远不要有尽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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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蜀郡,刘泰所命人建造的那座宫殿,取名唤做重华宫,原本是预备称帝时用的。
可自从听说萧绪桓被建康那群人贬派而来,他们父子俩便觉得不满足西蜀这一块小小的地盘——若是能趁萧绪桓手中兵力不足把荆州打下来,他们刘家父子的威望,可就不再是别人口中占山为王的匪贼了。
前日被那个姓萧的拂了面子,刘淳暗恨在心,是日去与父亲商量扣押萧绪桓,派人直接攻打荆州的事情。
刘泰似还没从美人榻上起来,下人进去禀报,出来的却是刘泰的宠姬钟氏。
“宛娘,”刘淳看了一眼刚刚阖上的内殿门,跛脚迎上去,不老实地摸了一把钟姬的手,“父亲还没醒?”
钟宛娘蹙眉“呸”了一声,却也没收回手去,嗔怪道:“你老实些,若是被你父亲看到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刘淳毫不在意,以他爹的德行,女人如衣服,一个美人儿罢了,赏给他的还少?若不是这钟宛娘是老土司钟隆老来得女的独女,再妖冶美丽,久了也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