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太守府上新送来了新鲜的葡萄等瓜果,杨夫人亲自给崔茵送去,就见张氏已经到了,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跟崔茵说话。
杨夫人撇了撇嘴,笑着同她们说了几句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张氏道,“四婶,今日郡学里散学早,几个小郎君都回来了,我方才瞧见,九郎带着几个弟弟从后门溜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如今的郡学里,都是士族官宦家的子弟在里面读书,若是能在里面博得一些才名,往后被举荐做官的前途自然更坦荡。
张氏一向盯着自己几个儿子盯得紧,这会儿听说他们溜出门去了,指不定是要去于什么狐朋狗友玩乐,赶紧撇下手里的东西,跟崔茵道别,匆匆离去。
杨夫人歉疚道:“不叨扰夫人了,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与我说。”
杨夫人走后,春草抱怨道,“那位四夫人真是话多,整天来整天来,夫人您竟然还有耐心听她说话。”
崔茵笑了笑,喂了阿珩一点果泥,让婢女领着他去屋里玩。
“今日天气好,难得没人来打扰了,去把那两箱书搬出来,曝晒曝晒。”
书放久了,怕招惹上蛀虫,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拿来晾晒。
这院子里树荫多,太守府上的婢女去前面的花园空地上摆上了架子,几个婢女忙忙碌碌,手脚麻利,将书册铺好,放在阳光底下晒。
这一处花园间花草掩映,藤萝满墙,几个婢女摆好了书,就靠在墙边说说话。
崔茵原本离开了,又有些不放心,想回去跟她们说书里夹着些纸页,千万压紧,别被风吹散了。
刚刚从花园的小门绕回去,一阵风从萝藤花影里吹过,枝叶簌簌,崔茵便看见晒书的方向飘来一页泛黄的纸片。
她忙提裙追了上去。
这阵风断断续续一直吹,她小跑着,追着那张纸,跑下几步台阶,风才停下,那张纸被吹到了紫藤花架上。
崔茵走过去,踮脚想拿下来,身高不够,总差一点。
正想伸回手来,去叫人来取,微微滑落的一截袖口旁拂过一片淡青色的衣襟,她微怔,忙往后退了两步。
碧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伸手将纸取下,垂首抬眸,递过来的动作一顿。
幽香四溢的紫藤花架下,蜂蝶纷飞,一位雪肤乌发的女郎微微睁大眼睛,略微戒备地看着他。
容颜娇艳,艳光动人,在明媚的阳光下格外夺目。
陈元卿匆忙收回视线,耳根微微泛红,以拳抵唇咳了咳,清俊的面容上略带了一丝羞赫。
“你——”
崔茵指了指他手里的纸片,“多谢,这个还给我吧。”
陈元卿如梦初醒,赶紧将东西递给她。
视线从她面上经过,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那张泛黄的纸页递出去那一刹那,他无意间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忽然停住了手。
“这是《四海论》?”
他语气有些激动,眼睛一亮,抬眸看向崔茵,“不知娘子如何称呼,在下陈元卿,如今在郡学任司业,能不能将此论借给在下誊抄一份。”
作者有话说:
萧贼:离了夫人不能活
阿珩:无语,这么大的人了
第54章
崔茵这几日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萧绪桓在荆州城内短短待了两日便要离开,二人便格外珍惜共处的时光,帐里账外,鸳鸯缱绻。连阿珩都小脸气鼓鼓的,觉得总是见不到阿娘。
情字误人不浅,她明明记得还有件事要与他说的。
炙热的阳光晒得人眼睛发烫,面前这个偶然遇见的年轻男子说完这一番话,神色诚恳地望着她,等她的回答。
崔茵手心里出了薄薄一层汗,她听到“郡学司业”和他的名字时,心底忍不住懊悔,怎么偏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这个陈元卿大概就是杨夫人口中的颍川陈氏子弟了,好巧不巧,今日被她撞见。
崔茵正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琥珀色的眸子极力掩饰着慌张,不远处的花园台阶上跑来一个婢女,慌忙道:“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没压紧纸张。”
她们都知道大司马夫人是个和善温柔的美人,从来不会摆架子刁难她们,反倒是经常招呼她们不要总是站在太阳底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她们偷会儿懒。
今日实在是太热了,几个婢女没留意,贴在墙边乘凉,看到夫人的衣角从花丛中一闪而过,才发觉书册都被风吹开了。
太守府里经常有客人,陈元卿原本听到婢女唤她夫人,也并没有多意外,但他忽然想起来,荆州最近对那位大司马夫人的传言许许多多,尤其是夸赞其容貌的。
当日在太守府门口见到过其真容的不少,杨家几个小郎君这几日也在郡学里四处与人炫耀,说亲眼见过大司马新娶的夫人陈氏,仿若洛神在世,清艳曼妙。
说的人多了,陈元卿想不记住都难,那婢女恭敬又忐忑,叫了她一声夫人,他自然就能猜出是哪位夫人。
“原来是大司马夫人,是下官失礼了。”
他忙将那片写着《四海论》的纸页交还到婢女手中,复又看了崔茵一眼,心中有种淡淡的失落。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借到《四海论》而遗憾,还是什么别的。
崔茵长舒了一口气,见他十分端清守礼,也没有问自己关于颍川陈氏的事情,赶紧带着婢女离开,连道谢都忘了。
陈元卿见她纤细的背影即将绕过花丛去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步追过去,“夫人留步!”
他灵机一动道:“听闻夫人出身颍川陈氏,下官亦是。”
他脑子里乱乱的,语速急促,“……不…不知夫人是哪一房的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