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宗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道:“我爹不打我,就算打也是我娘打。呸呸呸,小爷就没挨过打,你以为跟你一样。”
十六被这俩小破孩的斗嘴方式给逗笑了。
“行了行了,你跟他吵什么,快进去吧。”
进去西间,授课的师傅还没来。
室中摆着桌椅,横五纵四,此时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但都是十岁以下的小萝卜头。
十六早就在旁边给宗珒留好位置,两人坐下后,大德子和小汪子帮两人摆好了笔墨纸砚,又倒了热乳茶,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授课师傅邵忠昌就到了。
他面容冷肃,身形瘦长,穿一身青色官袍。此人乃建平帝二十年的进士,如今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学识渊博,通古博今。
站定后,他环视下方,目光在宗晗和宗珒身上停顿了一下。
邵忠昌知晓能进上书房,定是启过蒙的,在布置完其他人的功课,便来到宗珒面前,问他读过什么书,以此为根据来决定接下来该教他什么。
宗珒也没隐瞒,将读过的书与他说了一遍。
听闻宗珒已经读到《增广贤文》,邵忠昌目光闪了闪。
需知学童在未入大学之前,除了最基本的三百千千,也就是指《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千字文》,还要学《龙文鞭影》、《声律启蒙》、《幼学琼林》、《增广贤文》等。
能读到《增广贤文》,说明已经可以入大学之门,学四书五经了。
不过处在他这个位置,自然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上不乏神童之说,越是富贵的人家越容易出神童。这少不了家学渊源,更少不了少时为其启蒙,专门择了人教导。
认真来说,这不算神童,稍微懂事聪慧些,便能达到此效果。
可五岁便可读四书五经?真乃神童也!
对此,邵忠昌默然,即使明白不可能,也不打算捅破。
自打他入直上书房,见到的‘神童’便多不胜数,背后的原因为何,自然不言而喻。这些娘娘和王爷们愿意造个神童去博得陛下欢心,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本打算随便从三百千千中择几段,让宗珒复述,哪知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人说话了。
“你读到《增广贤文》了?宗珒你这牛吹得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说话的人是赵王的三子宗铭,今年八岁。
谁也没想到宗铭会突然插嘴,不过如果能结合建平帝曾夸他聪慧过人,便能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不忿。
宗铭不是赵王妃所出,乃是府上的一个侧妃所生,赵王府自然不止他一个在上书房读书。不过他上面两个哥哥长他数岁,彼时各府的心思不在上书房,自然是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自打大家看出建平帝暂无立储之心,又被上面压着斗不起来,这心思便转移到各家孩子身上了。
有了第一个‘神童’博建平帝的喜爱,这神童便犹如雨后春笋般都冒出来了。
距离上一次,便是这宗铭了,他也算破了先例,以前都是读过三百千千便罢,能做倒背如流更是胜人一筹,他却读到了《幼学琼林》,比当年天资聪慧的前太子还聪明,因此得了建平帝的夸赞。
可如今竟然跑出来个更夸张的,竟读到了《增广贤文》,不怪他会如此‘诧异’。
这暗里的机锋,宗珒自然不知道,他只听见别人说他吹牛了。
“我为何要吹牛,会读就是会读,不会读就是不会读,至于用来吹牛?”
“这读不光是读,还要解其意,你懂其中的意思吗?莫是只会鹦鹉学舌,人云亦云吧?”宗铭满脸嘲讽。
听闻他这么说,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都是年岁不大的孩童,哪里懂得什么叫谦虚内敛,再加上宗铭在这西书房人缘极好,自然不是初来乍到的宗珒可比的。
按理说,此时该邵忠昌出面主持秩序了,可此地不同普通书院,面对的都是皇子皇孙们,再往深点说牵扯到各王府之争,识趣的自然不会插言。
“都干什么呢!师傅还在此,轮得到你们说话。”十六将手中的书拍在书案上,道。
一见他说话,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宗铭道:“十六叔,不是我挤兑他。皇祖父曾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也就是说做人要诚实,不可妄言,我们同属兄弟,我年长于他,自然不忍心他行差就错。”
“什么行差踏错?”
随着这道声音,建平帝从门外走了进来。
此时天方破晓,已是临近上朝时间,建平帝能出现在此地,大抵是临去御门听政路过此地。
因着上书房就在乾清门里面,距离乾清宫极近,所以平时建平帝少不了来此地看看。其实也就是近几年,以前各皇子都长大了,皇孙们都还小,上书房倒是冷清了几年,随着近些年小皇孙们日渐长成,建平帝对孙子们的学业还是极为上心的。
一众皇子皇孙俱都站了起来,给建平帝行礼。
建平帝一手微抬:“都起来,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朕从外面经过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宗铭得意地看了宗珒一眼,站出来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皇祖父曾说过做人要诚实,不可妄言,孙儿见宗珒为出风头,谎称自己读到《增广贤文》,我们同属兄弟,我年长于他,自然不忍心他行差就错。”
说完后,宗铭便垂手站在一旁。
说话时,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说完后,也不再多言。不管从哪一方面去看,宗铭都堪称极佳,不怪建平帝曾说他聪慧。
建平帝似是夸赞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到宗珒身上。
“你可有话要讲?”
宗珒一愣,似乎觉得建平帝这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挠了挠脑袋,道:“回皇祖父的话,孙儿刚才说了,会读就是会读,不会读就是不会读,至于用来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