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gu903();正殿的厅堂里,皇帝坐在主位,庄妃带着同宫的范御女侍立在他身侧,这对倾一国之力养出来的皇帝和宠妃,看上去远比他们的实际年龄来的年轻。

“陛下万福金安,庄妃娘娘安。”

沈淑女跪在地上,捂着脸止不住地哽咽,周、陈二人伏身在地向帝妃问安,皇帝摆手让陈潇潇起身,却没有让周书禾免礼的意思。

皇帝性情多疑,到后宫只想好好松快松快,他不怎么喜欢聪慧的女子,但愚蠢之人闯了祸事同样惹人心烦,所以最好要做个足够依恋爱慕他的小女人,同时也得御下严肃,不要把烦心事闹到皇帝面前。

庄妃对下性格跋扈,无人敢招惹她,在皇帝身边又足够温柔小意,此人能以四十多岁的年龄常伴天子卧榻,也侧面印证了周书禾对皇帝的判断。

所以此时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既然闹大了,自己便已经输了五分。

还有……她偷瞄了眼跪在一侧嘤嘤哭泣的沈淑女。这位差不多是输了八分了。

唯有上方的庄妃,大半夜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给她们料理一摊子破事,又摆着一张略带愁绪的美人面,峨眉轻瞥,温柔地给皇帝揉肩捶背,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庄妃没有闹事,她和皇帝一样都是被无关牵连的可怜人,所以她是赢家。

后宫里只有赢家通吃,周书禾却想扳回半局。

皇帝没有说话,宫殿里也无人胆敢开口,除了烛火的噼啪声,便只有沈淑女偶尔没止住的一声哭嗝。

周书禾端正地跪在地上,她来得急,那青色的氅衣还披在身上。

一室沉寂,殿中美人缓缓抬头看向皇帝,动作牵起颈侧两条美人筋,白璧般的皮肤中点着一颗朱砂,如天鹅引颈就戮般凄清,又泛着一股床榻之上动情仰头时的潮湿。

这股湿意浸润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大概是因为被气氛惊吓到,她眼里含着泪光,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陛下,嫔妾是做错了什么,惹陛下和庄妃娘娘不虞了么……”

她是这样湿软的一个弱质女流,声音却又是干燥清脆的,字字句句不带拖沓,极力维持着自己可怜的镇定,只尾音微颤泄露了她的惶惶。

下方陈潇潇眉头一挑,给周书禾今天的表现打了满分。

到底是出师了啊。她颇有些遗憾,又深感骄傲自豪,在角落里隐秘地得瑟了一下。

皇帝见状果然放缓了态度,长叹道:“先起来吧,此事总会有个结果。若你含冤,朕自然会为你洗刷冤屈,但若你果真犯下大错……”

他顿了顿,话音里带了三分威胁,“朕念你年少无知尚且能留你一命,却也只得去冷宫终老一生了,你可明白。”

周书禾脸上还残留着惊慌与迷茫,却又有一股青涩的欣悦在目光里被点亮,她忍不住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最像白氏。

“陛下隆恩……嫔妾无以为报。”

此生幸得郎君,乃上天降大慈悲,妾身无以为报,唯有日夜伴君左右,来世便是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也没有什么不愿的。

皇帝恍惚了片刻。

有一种消逝太久的情愫,忽地从时光罅隙里挣扎欲出,二十多年前那青衫白马的少女越过他身侧,马鞭扬起的风打在他心间,但那个女孩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后来他动用手里的权势,让她看到他,不得不一直看着他,慢慢爱上他,最后恨他。

皇帝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看来,自己已经给了白仙儿他想给所爱之人所有的好。而其他的,无论是一个男人顺从父母,从而对自己妻妾的无奈;还是一个皇子因为无意疏忽,而导致一家百姓的灾难;又或者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理所当然的妻妾成群,这些都不是白仙儿背叛他的理由。

祁遇有句话说得非常对,皇帝也是人,与其谴责他是多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不如去探究他的行为逻辑,引导他的思考方向,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告诉周书和,你不仅得了解陛下,知道他在各种情形下最有可能做出的判断,还要有左右局势能力。这种能力对于旁人来说需要下许多苦功,至少要拥有足够的地位、权势和才干,但你却有一条捷径,那就是自由地选择在什么时候让自己更像白王妃,什么时候不像白王妃,又在什么时候作为一场雨,唤醒陛下的“情”。

——即使他的“情”微不足道?

以陛下的疑心,也唯有微不足道的东西才能不引他忌惮。

——那么。

周书禾问他。你的捷径又是什么呢。

当时祁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给了她一本册子,上面尽量详细记录着这些日子以来,他调查到的白王妃生平经历——诸如她喜欢的马儿、偏爱的花儿、看过的诗词和对皇帝说过的情话。

得到这些信息并不困难,无非是派人抓住她生前的贴身婢女,顺便带上那妇人的丈夫孩子,好酒好菜地吃一顿饭罢了。

而祁遇的捷径同样也很简单,不过是作为一个地位、权势都被牢牢地把控在皇帝手上的奴婢,能用隐秘且不择手段的方式帮助他获得想要的东西,又能让他清清白白、手不沾血。

首先,做一条对主人而言安全又有用的鹰犬。

而鹰犬当然是得沾血的。

监察院大狱里泛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第一次看人受刑,这种行为违背人心中的同情怜悯之情,令人恐惧,却又能轻易勾出人心之残忍暴虐,令人兴奋。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无人能给出定论。

事到临头,思考宏大命题没有任何意义,祁遇只能忍住呕意,迫使自己用最平静的态度来接受它。

受刑的是一位百夫长,刚受了洗刷之刑,人全身的血肉外翻时,看着和一只红色的青蛙没什么区别。

万敏要他诏,他也愿意诏,却不知道诏什么,只得胡言乱语,报菜名似的念出了大批官员,直到说出镇南总指挥使“朱玉”和翰林院的“孙敬先”两个名字。

万敏叹息着伸出手,身边的役从给了他一方帕子,他轻轻擦去手中血迹,回头笑着看向祁遇。

“诶,总算是招了,真不知道一直嘴硬些什么,受这么些大罪。”

“回去好好过个年吧,你刚上任,来年可要忙咯。”

来年——又将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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