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朝坐在北侧的木阶上,素白的衣袍垂落下来,一手斜靠着台阶,手里举着杯酒盏。
空荡荡的练武场里只有他一人,月色笼罩着他,孤寂又清冷。
纪云窈停下来,望着这一幕,脚步顿了顿,继续朝前走去。
在纪云窈还没有走近的时候,沈暮朝就发现了纪云窈。
面上浮出一抹意外,男子幽深的眸色注视着纪云窈,等纪云窈走过来,他出了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纪云窈浅笑了下,“猜的。”
沈暮朝跟着轻笑了下,中秋佳节,纪云窈和他给府里的下人也放了假,没人知道他来了练武场,纪云窈却找到了他。
沈暮朝薄唇轻启,“我给明绿和阿大说过,让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你怎么过来了?”
纪云窈不想说自己是特意来找沈暮朝的,“月色正好,我出来走走,恰好来了这里,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沈暮朝微哂,除了扫地的小厮,平日来练武场的只有他,纪云窈断是不肯过来跟着他打拳习武,又怎么可能恰好来了这里?
沈暮朝没挑破,往旁边看了一眼,道:“坐。”
纪云窈在木阶上坐下来,两人中间被装酒的木盘隔着,盘子里是一壶桂花酒。
纪云窈眨了下眼睛,沈暮朝特意让阿大给他备了这壶桂花酒,又独自一人跑到演武场,看来是准备借酒消愁?
纪云窈出了声,“你心情不好吗?”
沈暮朝愣了下,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你怎么知道?”
纪云窈俏皮地道:“也是猜的。”
桃花眸浮出笑,沈暮朝轻笑着摇了摇头。
方才他一个人在这里,整个演武场仿佛一潭冷凉的水,可纪云窈的到来,好像让这潭死水流动了起来。
安静许久,沈暮朝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见到了他。”
他?
纪云窈眉心生出一抹迷惑,“他,是谁啊?”
迟疑了下,沈暮朝道:“我生父。”
眉头的迷惑换成了惊讶,纪云窈眸子瞪大了些,沈暮朝的生父,那不就是她的公公吗?
沈暮朝从未对她提过这些,纪云窈赶忙道:“你生父是谁?”
沈暮朝道:“虽然你没见过他,但这几天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听过名字?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名字,她清盈的眸子睁的大大的,“你生父…不会是沈大将军吧?”
沈暮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顿了顿,他唇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我夫人就是聪明。”
这几天,除了中秋团聚,只有沈将军带着家眷算是京城的一大喜事,议论的人不少,沈纪云窈也从旁人口中听过好几次。
是以,她刚才才才对了。
纪云窈懵了,“不是,你生父怎么会是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是京城人,在二十年前就去了西北,而沈暮朝是青州人士,她第一次见到沈暮朝的时候,沈暮朝更是在青州的城郊居住。
沈大将军常年都待在边关,纪云窈实在无法把沈暮朝和沈大将军联系到一起。
沈暮朝淡声道:“母亲和沈辰那老东西是在边关认识的,当时,他还不是大将军。母亲是城里的一位医女,一次战乱后他受了伤,恰好是母亲医治了他,朝夕相处,两人生出感情,母亲嫁给他的第二年,有了我。”
纪云窈知道,“沈辰那老东西”指的就是沈大将军,沈暮朝是读书人,很少用这样粗俗的语言去形容一个人,看来,沈暮朝真的很讨厌他的生父。
纪云窈好奇地道:“后来呢?”
“后来……”,沈暮朝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后来他背着母亲,在外头养了一房妾室,我五岁那年,他说要回京述职,因我年纪小,他没有带我和母亲回京。母亲与我在府里日日盼着他归来,结果,他却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纪云窈狠狠怔愣了下,呆呆望着沈暮朝,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暮朝的母亲是医女,救了沈大将军的命,朝夕相处的陪伴,两人成为了夫妻。
夫妻五载,沈大将军却突然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给了沈暮朝母亲一个措手不及,对于沈暮朝的母亲来说,这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沈暮朝声音继续响起,“那个女人是沈辰那老东西的前未婚妻,沈辰没去西北之前,在京城有一门亲事,后来,老东西的未婚妻家里犯了事,老东西和他未婚妻的婚约也就断了,沈辰去了西北,遇到了母亲,随后和母亲成了亲。”
“前未婚妻?”纪云窈蹙着眉,“感情你生父这是对他未婚妻念念不忘啊!那你母亲和你又为何去了青州?”
沈暮朝看她一眼,纠正道:“我母亲,也是你母亲。”
纪云窈:……行叭!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母亲和你又是怎么去青州的?”
“后来出了一些事,母亲与我父亲和离了,母亲祖籍青州,和离之后,她孤身一人带着我回了青州。后面几年,我们就在青州住下了,我也进了松阳书院读书。”沈暮朝道:“往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就不用说了。”
话音落下,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纪云窈大概明白了,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有些疑惑,即便沈将军和他的前未婚妻有了孩子,可沈暮朝依旧是沈将军的嫡长子,依照沈将军的官职和权势,别说养沈暮朝一个孩子,就是十个百个也养得起,按理说,沈将军是不会让沈暮朝的母亲把沈暮朝带走的。
依照千百年形成的习俗,即便和离了,沈暮朝的母亲也是没有资格把沈暮朝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