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涔慢吞吞反问:“跟你没关系?那是谁有鼻炎闻不了烟味。”
喻幼知瞪他,潜台词是你当着我师父的面说什么呢!
贺明涔淡定回视,潜台词是实话还怕人说?有本事你把鼻炎治好吧。
虽然听不懂他们的潜台词,但俩年轻人的表情特有意思,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老沈笑了两声。
师父笑了,喻幼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瞪,转了话题:“对了,周斐怎么样了?”
“外伤不轻,估计还要在医院里待些日子,”贺明涔说,“他答应转做污点证人了。”
师徒俩都愣了愣。
喻幼知问:“……因为马静静吗?”
贺明涔:“大概。”
提到马静静,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了。
老沈知道这俩年轻人跟马静静接触得多,但他并不了解那女孩儿,他的女儿能没事已经是最大的幸事,自然不方便说什么,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回去继续守着小语了。”
贺明涔叫住老沈。
老沈问还有事吗,贺明涔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老沈车子刹车被人动了手的事儿。
喻幼知并不知道这个事,惊诧睁眼。
“师父?”
办案人员在查案的过程中,因为逐步接近真相而触碰到了嫌疑人的利益和命门,以至于被威胁恐吓的这种事儿早就不稀奇了。
运气不好的碰上个没理智的,思维和普通人不同,极度自私又愤世嫉俗,根本不在乎做事的后果,哪怕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一起,一旦碰上这样的嫌疑人,办案人员为此丢命都有可能。
因为这件案子,不但是老沈自己,就连他的女儿也为此被卷了进来。
老沈故作轻松道:“嗐,这不是没出事么。”
“刹车都被破坏了这还叫没事?但凡一个意外发生,师父你人就没了!”
父母的死,以及马静静的死,都在反复对喻幼知强调人就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是没了。
生命高于一切,没有人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老沈的轻描淡写实在让她生气。
老沈平静道:“那不然呢?换主办检察官?小喻你想过没有,就算我全身而退了,下一个主办检察官照样会受到这种威胁。”
喻幼知张口无言,一旁的贺明涔却忽感讽刺。
因为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如此,选择了全身而退。
保全自己本没有错,可对于他们这份职业来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讽刺。
老沈妻子不理解丈夫的坚持,也不理解丈夫为什么要为了一桩和自己不相干的案子把自己的安全牵扯进去,甚至还连带上了无辜的家人。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
妻子问过老沈,值得吗?
站在丈夫和父亲的角度来看,老沈说不出值得两个字。
“小喻,我之前跟你说过,从在法学院认识你爸爸的那天起,他就是我的榜样,”老沈说,“这么多年了,我这个想法一直没动摇过。”
可喻廉的下场他们都知道。
为跨江大桥的案子费尽了力气,甚至为此疏忽了自己的家庭,就只是为了帮那十几个无辜去世的工人家庭们讨要一个公道,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然而他得到了什么?心力交瘁的身体、漫天污蔑和诽谤,以及由于个人力量太过微末,而从心底涌上的无奈和悲哀。
“小喻,你爸爸太善良了、也太不现实了,把这个世界太过于理想化,守着他的原则做“蠢事”,结果反倒害了自己,在利己懂进退的人眼里,说他是傻子都不过分。”
老沈目光坚定,沉沉道:“……可是我们的世界需要这样的傻子。”
“如果有一天连傻子都对这个世界失望了,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完了。”
总要有人愿意去做这些事,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把自己的生命和利益都放在最后,为公平服务,为正义发声,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们不受欺凌和伤害,让始作俑者得到应有的惩处。
法律的意义在于此,司法体制的意义在于此,公检法的意义同样也在于此。
喻廉是检察官,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他的学弟沈爱波也同样是。
即使遭到了威胁,即使家庭为此遭受牵连,可老沈从没想过退缩,作为检察官,他是为了喻廉,更是为了多年来一直被笼罩在栌城“黑夜”下的所有公民。
在破获周斐等三人的失踪绑架案后,由下派督察组带领栌城公检方负责的涉黑案取得重大突破进展。
突破的关键点,在于周斐这个污点证人。
原本污点证人的口供真实度待考证,然而曾与他有过交道的贺明澜向警方呈交了关于周斐和江富地产二公子江天宇与涉黑团伙勾结的相关罪证,从而快速佐证了嫌疑人之一周斐的供词。
被传唤回国的跨江大桥前任承包商余凯旋还没来得及等到自己的托运行李,就在回国的当天在机场大厅里被前来迎接的警察给带上了手铐。
由此,这条政商黑互相勾结利益链上的商彻底落网。
至于剩下的两个利益方,警方对毛力威展开了抓捕活动,前任财政评审中心主任席志诚和前市招标办主任汪子华也强制被接受调查。
毛力威似乎早闻到风声,待警方上门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而另两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到这时候了,心理素质依旧强到不行,比起周云良那帮商人,他们显然更懂这其中的规则,知道哪儿有空子钻,只要没有关键证据,仅凭一群人的指控,不可能真将他们怎么样。
席志诚第二回进宫,这次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上次那般的温和好说话,冷着脸不愿意配合询问调查,等又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去后,刚坐上来接他的车,车子还没开远,他就抄起了手边下属为他准备的矿泉水瓶,直接朝前方狠狠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