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生笑着摇头,相识多年,早就习惯了裴景这样子。
他握法杖,在山门前,同裴景道:“你先进去调查吧,我在此处开始渡魂。”
裴景点头:“嗯,多加小心。”
一场大雪覆盖消融后,也不能完全把血腥掩去。过山门,过悬梯,来到了十四州的主殿。
这里的血色未散尽。白骨垒垒,凡人的、魔修的,堆积一处。蛛网密布,鲜血洇红墙壁石阶。
裴景顺着记忆,来到了掌门所在的地方,入门内,笑意淡下来。
这间宫殿里,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入眼就是狰狞血红的字迹,墨未干,像血一样流下来。《七杀歌》写在正前方主座的背后屏风之上。还是那种扭曲张狂的风格。每一个字背后,都仿佛寄居着一个恶鬼。
“你还真是,才学浅陋到就只会这一首诗啊。”
裴景懒洋洋笑着,往前走。
站在主座前,却是直接拔剑,凌厉如风,咔嚓将屏风四分五裂。每一个字都扭曲了一下,发出呻吟,墨水像是活了一样,四处流动但溢不出边缘。
屏风轰隆倒下。
裴景看到了后面的场景。
死去的掌门遗骸堆在墙角,旁边,是一个被人打开的暗道。
书阎来过这里,但是已经走了,所以现在,这里面是谁。裴景挑了下眉,他执剑向前,身形消失在黑暗里。
却没留意到,身后倒下的屏风上,墨水终究还是一点一点溢了出去。
暗道内没有光,没有岔路,一路前行,裴景越走近越感受到一种寒意,冰冷蚀骨。视线所及,一团红雾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从暗道的尽头飘过来,红雾貌似有腐蚀人神志的功能,裴景只吸了一口,便感觉世界天旋地转。但幸而他道心坚定,很快屛住了呼吸。
视线到底还是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人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了。”
裴景回过头。
一片血色雾气中,少年站立,清姿无双。
蓝白衣袍,缥碧发带。楚君誉。
裴景愣了几秒后,笑起来:“我就说你这小子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到这里来了。”
楚君誉看他一眼,然后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走吧。”
裴景笑:“嗯好。”
楚君誉走了几步,忽道:“这地方是当初十四州掌门入魔的地方,雾气有毒。你别呼吸,也别说话了。我在云中城调查,得到了几枚静气丸,你先服下。”
他张开手,修长苍白的手心是一枚青玉色的珠子。
光芒仿佛能驱散周围的血雾。
裴景打趣:“你什么时候那么贴心了。”
楚君誉闻言一愣,笑了一下,柔和明净:“毕竟等下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好。”
裴景倒是有趣地看着他的笑容,原来楚君誉笑起来是这个样子。
也是,他本就生的好看,消融了气质的冷漠,这么温柔的一笑,眉眼仿佛都蕴着风月。
裴景突然低头一笑,指尖拿起那枚珠子,细细端详。
然后,珠子在他手里一瞬粉碎。
咔嚓。
“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裴景将粉末拍赶紧:“楚君誉那个人,除非变性,否则哪会这么体贴又温柔。”
“看来除了文化水平不高,你模仿的能力也不行啊。”
对面的少年愣了愣,然后嘴角扯出一丝扭曲的笑。整个人开始变化,身体各处渗出血,一点一点,最后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血人。或者说,由红色墨水凝聚出的“人”。
没有五官,只有四肢。头颅下凹,像是一张巨嘴。
裴景道:“你本体又不在,留下一堆墨水,还想对付我?哥,你逗我玩呢。”
血人可能是被他气到了,磨牙。声音雌雄莫辩,沙哑难听:“我现在杀不死你又如何,这雾有毒,毒会入侵你的神识,让你在雾里疯癫死去。”
只要碰到就会有毒。
真阴啊。
裴景却笑:“那你还真是沉不住气,告诉我会侵入神识,我封闭神识不就行了?”
血人恨出一口血:“封闭神识,那你这辈子呆在这个暗道里,别想出去了。”
裴景:“我死不死还不知道,你先下去等着。”
跟他废话那么多,就是因为碰了这雾,感觉到不对,套话而已。现在话套出来了,这话痨鬼也就没必要活了。
根本不需要用剑,裴景本就是冰灵根。一道冰蓝的光从指尖渗出,形成冰凌贯穿血人的头颅,然后在里面停下。
血人痛苦地扭动身体,寒冰迅速凝结。
他整个人来不及逃走,成了一尊丑陋的血色冰雕。
封闭神识,在这黑暗里甬道里,其实就是完全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盲人。这倒不是恐怖的,恐怖的是——这间房里,当初十四州掌门的鬼魂,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要还在,就有点意思了。
……以及,比他先进去的人到底是谁。
裴景往前走。
才明白那血人说的意思。
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到尽头。
渐渐的,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世界混沌无光,漆黑暗沉。
十四州掌门低沉喑哑的声音,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响起。
像在空中,又像在地下,飘渺不知,每一个字都渗着冷意和杀意,寒气透骨。
他桀桀笑着,灌入耳中,带来元婴修士的威压,撕裂的痛楚。
“我等你四百年了,裴御之。你,终于来了。”
“……”擦。
裴景扯了扯嘴角,他现在关闭神识,又看不清。等于敌在暗,他在明,非常不利。
就在裴景响着该怎么对付时。
他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
一个方向穿来,音色清冷,漫不经心。
那人笑一声。
“等我过来散你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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