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陈星喊道。
项述清出人群,车罗风又给陈星递酒碗,项述自己喝了一碗,陈星说:车罗风,你伤还没好,少喝点。
有人给车罗风递酒,项述靠在长桌前,便接过来,替他仰脖饮尽,众胡人哗然起哄,车罗风哈哈大笑,按着项述,把他按在长桌上,低头亲了下去。
陈星:
那一下众人又是哗然,纷纷哄笑,项述却抬手抵挡,没等车罗风亲到他的嘴唇,便抬脚将车罗风踹到一边,怒吼道:快滚!
陈星也跟着笑,忽然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就像被摁了一下,酒意让他喘不过气来。
车罗风作势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项述生怕踹到他的伤口,忙上前检查。陈星赶紧过去,说:我看看?
车罗风笑着推开陈星,用柔然话大喊着要与项述摔跤,一跃而起,骑在项述背后,被项述揪下来,嫌弃他废物,不与他动手,摆摆手要走,又被车罗风拦住去路。
述律空!车罗风笑着喊道,我要朝你挑战!打赢你,我就是大单于了!你让我一只手!
柔然小伙子齐声喊道:打一场!打一场!打一场!
项述嘲讽一笑,索性一手背到身后。
场中顿时被人团团围住,遮去了陈星的视线。
陈星放下酒碗,听到圈中传来欢呼声,忽然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如影随形的寂寞,便转身离开长桌,走出人群,来到敕勒川南边尽头。
我这是怎么了?陈星只觉莫名其妙,一股沉重的感觉顿时攫住了他。天空黑压压的,遮去了蓝天,仿佛风雪欲来。
他爬上干草垛去,安静地坐了下来,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地惆怅。是思乡了吗?可是我的故乡又在哪里?陈星叼着草杆,带着酒意躺了下来,陷在干草垛里,眼望灰色沉重的天际,耳畔还传来一众胡人的高呼声。
陈星心头有点恼火,原本好好的热闹景象,一眨眼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回忆起刚刚看见的项述的英姿飒爽的模样,又有点不快,就像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一般,那感觉在心头变得十分混乱,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呼声越来越近,陈星更为恼火,坐起身来,喊道:吵死了!在干什么?!
只见不远处巡逻的一队人奔向草原,散开呈扇形,并大声呼喝起来。陈星被这变故打断了思路,茫然望去,跃下草垛,上了自己的小马,骑向包围圈中央。
只见数十名柔然骑兵围着一人,那人穿着黑色斗篷,麻布蒙着脸,手持一把齐眉长棍,警惕地望向骑兵们。
陈星学柔然语学得不全,问道:这是什么人?
敕勒川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柔然人一见陈星过来,便让出少许,那访客一见陈星,却道:天驰!
访客摘下蒙面布,解下斗篷兜帽,双目清亮,唇红齿白,笑道:总算找到你了!
拓跋焱?陈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拓跋焱,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去。拓跋焱亦下得马来,爽朗大笑,与陈星抱了下。
我听说大单于带着你,回了敕勒川,拓跋焱道,便朝陛下请命,过来找你。
陈星忙朝众人示意,这是自己朋友,柔然骑兵们脸色有异,闻言便纷纷行礼离开。
在过暮秋节了?拓跋焱望去。
陈星心中的一点郁闷,随着拓跋焱的前来一扫而空,再见朋友,不由得满心欢喜,笑道:是啊,你怎么跑了这么远,也不先送封信过来?只有你自己吗?
拓跋焱点了点头,一手搭着陈星肩膀,牵着马,朝敕勒川方向慢慢走去,说: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他们挺敬重你的,因为大单于吗?
他?陈星嗤之以鼻,将这些日子的经过约略说了,又道:我让人把项述找来?
拓跋焱似乎有点忐忑,望向远处,再看陈星。
朝廷怎么样了?陈星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拓跋焱带来了中原的消息,事实上也就那样。项述带着陈星离开以后,苻坚回到未央宫中,魃乱暂告一段落,被毁了个稀巴烂的未央宫差点让苻坚吐血,只得尽快让人重建。而慕容冲当夜宿在宫中,总算被苻坚说服,决定暂时不来找项述的麻烦。
交换条件只有一个——即是捉拿冯千钧,交给慕容家处置。
但上到苻坚,下到文武百官,都相当清楚,慕容家族非常记仇,现在不来与项述正面冲突,不过是忌惮古盟,毕竟各胡这么多年来你杀我我杀你,争斗不休,入关后更各自结下了深仇大恨。项述手中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苻坚唯一希望的就是暂且息事宁人。只得等来日有机会再行清算。
但慕容冲的面子总要顾全,清河公主死得不明不白,也无法朝天下交代,于是苻坚发出了通缉令,追捕冯千钧的下落。
他已经走了。陈星说。
我知道。拓跋焱说,后来,我朝陛下请了一道特赦,当时动手的人是大单于,谋逆的人是冯家,与你并无多大关系慕容冲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你可以放心。
陈星有点茫然,只知道点头道谢。
拓跋焱道:我说想将你找回去,陛下说,让我自己来找你谈。
去哪儿?陈星问。
回长安。拓跋焱说,你不想回去吗?有我在,不会有人来为难你。
陈星忽然明白了,笑了起来,拓跋焱稍稍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眉目间带着青年人的锐气,让陈星觉得他很可爱。
喝酒去吗?陈星说,他们正在过节,这酒很好喝。
好啊!拓跋焱马上道,很久没过暮秋节了!
陈星带拓跋焱回了会场里,各族开喝以后,已开始摔跤的摔跤,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暮秋节除了秋收,更被赋予了年轻男女放肆相恋的含义。借着酒劲,胡人们开始追求女孩,做平时不敢做的事,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一时气氛旖旎,站在盛酒的桌前,便已能感觉到这敕勒川下的万种风情。
陈星拿了酒给拓跋焱喝,拓跋焱酒量倒是很好,提着酒坛,到得河畔的一棵树下,先是自饮半坛,又看陈星,脸上带着红晕。
天驰,拓跋焱说,我有话想对你说,自打那天陛下在御书房里与你提了提了那件事之后,我便想很久了。
陈星自然明白拓跋焱千里迢迢,哪怕他们离开长安后,仍一路追到敕勒川下,是为的什么,若说为苻坚送信也就罢了,但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来找你,而不谈他事,这令陈星内心十分感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星笑道,来,干了。
陈星主动与拓跋焱碰了酒碗,喝下。拓跋焱却怔怔看着陈星。
你真好看,拓跋焱笑道,天驰,跟我回家吧,我一直想,和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成亲,你只要开口,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拓跋兄,陈星叹了口气,直视拓跋焱双眼,说,谢谢你不远千里地来找我,离开长安前,我忘了一件事,就是将它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