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举杯欢庆:“干杯”
“干什么杯啊,这又不是啤酒。”张钊他们都不喝酒,杯子里全是透明雪碧,“你们看见颁奖时候老王那表情了吗,真他妈逗”
“看见了,那可是他宝贝1班,没看两个主持人都从他班里挑的。”陶文昌叼着炒面里的火腿肠吃,“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多给他长脸啊,可运动会没拿着名次。”
何安叫雪碧冰了一下。“你记错了,咱们班苏晓原才是第一,邱晨他不算数了。”
“靠,我这脑子记性不行。”陶文昌赶紧给苏晓原赔罪,“年级第一在这儿呢,对了,晓原你是不是和汤澍认识啊”
苏晓原捧着小碗面吃,这是他头一回参加同学聚餐。“也不算太认识吧,期中考试她坐我后头,我俩考完试对题来着。你们别看她平时说话刻薄,学习上的问题一点不马虎。我能考过她是因为我见过的题型多,她可努力了。”
张钊就不爱听这个。“见过的题型多也是本事,来,吃面”
陶文昌帮他拿香醋。“我就说呢,她是广播员,手里接的通讯稿一大沓子。那么多不念,专门把咱们班的抽出来,肯定是和你关系不错。”
“也没不错,我俩就对题来着。”苏晓原抿着嘴笑,“她人挺好的。”
“好什么啊”张钊感觉那瓶子醋全他妈倒自己这碗里了,“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俩”
看电影去,张钊没好意思当着兄弟说。
何安默默承担着团队里的饭量担当,愣头愣脑,听不出来人家没想带着别人:“你俩干嘛去钊哥你跑完就别折腾了,回家吧。”
“我早缓上来了,吃你的面。”张钊赶紧给他夹排骨,旁边是同样兵荒马乱的苏晓原。只有陶文昌觉出不对劲来,但也就是多看俩人两眼,没问。
吃完叶师傅焖面张钊结了账,挥别了两个兄弟,刚好晚上6点。
“给,拿着这个,送你。”一个穿校服的高三男生往另外一个学生手里塞东西,怎么看怎么青涩。
苏晓原知道是什么,掰了一块大虾酥放张钊手里。“还挺沉的呢真给我啊这可是第一名的。”他打开礼盒,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块奖牌配红缎带,刻着和区一中第35届运动会高三男子组5000米冠军。
“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你就没有了。”他摸一下刻字的凹陷,仿佛烫手。
“给你呗,我又不稀罕。”张钊从他手里接了糖,还想去接他手一把,“走,钊哥骑着小绿带你看电影。”
学校旁边有个电影院,不大,经常排几部电影可观影人数始终不多。张钊给荧光绿上了地锁,跑去了售票处。买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要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倒数第一排都是情侣座,买那个位置的人摆明了不是进去看电影的。可他确实也不想进去光看电影啊,太靠前,不好。
苏晓原拿着张钊的奖牌喜欢得不行了。5000米啊,这对他而言相当于地球到月球,这辈子都跑不出来。不一会儿张钊拿着爆米花过来,给他一杯美年达。“走吧,电影不太好看啊,咱俩看个热闹。”
“嗯。”苏晓原特意看了一眼票根,排数很靠后。
他不禁红了脸,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知道一点,又不太清楚,期盼,又不敢盼太多,想开口问为什么买这么后边的座位,又想默默纵容。
票订得晚,进影厅的时候前面都有人了。后排也有,全都是情侣。
张钊脚底下是运动包,只想把隔在俩人中间的扶手抬上去,便悄悄往近了挪。“别看了,不就一块奖牌嘛”
“什么啊,这可是第一名呢。”苏晓原又拿出来看了,珍惜地擦着,还哈了一口气,“5000米啊,我都不敢想。”
张钊那点说不出口的虚荣心立马膨胀起来,太值了,累死都值。“你要喜欢我还有,家里多得是。”他也不是嘚瑟,就是单纯想和自己在意的人显摆,我学习不行,但我别的方面能让你刮目相看。
“我我跑过好多场比赛呢,市级、省级都有,你要喜欢的话我都送你。”
“那不行,你的奖牌我收着算什么啊。”苏晓原两只手拿奖牌,像捏着一块金色旺旺雪饼,“我有这一个就够了,往后没事的时候我拿出来看看,心里”
“心里怎么着”张钊追问,问完发觉自己太彪了,赶紧往回收,“你有事没事都能拿出来看,我家里真的好多呢,都让我妈收着,她说她收着。”
电影开场,光线暗到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脖子、锁骨、手。
苏晓原发觉中间的扶手没了,扭搭着屁股往旁边躲了一下。“你妈妈是不是每天都看啊,这么多的金牌,要我,我就天天看。”
张钊的手心着火一样热。“咳也不是,我妈那人特别烦,什么都管着,一点儿自由都不给。叨叨完我就叨叨我爸,成天叨叨叨。”
“我大姨也什么都管”苏晓原低头摸奖牌,怕抬脸对上张钊的注视,“你妈妈,是不是特骄傲啊,可你怎么不考二级运动员呢昌子说说你成绩够,妥妥的。”
“不愿意。”张钊吸了一口美年达,不行了,身子也着火了,他连个正儿八经恋爱没谈过,现在脑子里过电一样,一万个想法往外冲,“骄傲应该算有吧,是吧毕竟你钊哥这么能跑,这双腿,是吧运动健将。我这人,生下来就为了跑,静不下来。往后我带着你跑。”
苏晓原右腿一疼,不是真正的生理痛,这条腿早就不疼了。“我不跟着你跑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发现自己突然跑不了呢”
张钊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跑步,从小就是他脑门儿上的箴言,活到老跑到老的。
“不可能我不可能跑不了,活到多大我跑到多大。不让我跑步除非死了。”
“那万一”苏晓原一愣,张钊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万一你瘸了呢”
“诶,你可别咒我啊,你才瘸了呢。”张钊好不容易挪走了扶手,现在拿膝盖碰了下他的腿,略略皱起眉头,“可万一万一我要是哪一天瘸了,绝对谁也不会告诉,自己麻利儿收拾行李。”
“收、收拾行李干嘛啊”苏晓原磕巴了。
“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躲一辈子。”对一个生而为跑的男生,瘸了腿的痛超过死亡。张钊稍微想象了一下扶着拐的自己,干,还真不如死了。
“哦”苏晓原手里的奖牌变得格外烫手,像个笑话,笑他明明就是个瘸子,还以为摸了人家的第一名就能跑。
他想带着自己跑,有多甜蜜就有多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