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焦闭口不言,面无表情朝他一伸手,示意将珠子还来。
晏将阑穿上鞋子溜达过去,将捏着珠子的手负在腰后,凑上前笑着道:“怎么还害臊啊天道大人?”
或许也只有他能从盛宗主这张冷若冰霜的冰块脸上看到“害臊”了。
盛焦没再执着要珠子,伸手摸了摸晏将阑的耳垂:“疼?”
晏将阑将耳朵里的雪棉团拿出来,发现没有血痕便随手一扔,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不疼,还没有天道大人给我的疼呢。”
盛焦眉头一皱,不满他将受伤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抓到犯人了吗?”晏将阑将珠子拿出来,百无聊赖地在耳饰上摆弄两下,天道大人折腾半个多时辰都没修好的璎珞扣耳饰瞬间运转自如。
盛焦瞥了那耳饰一眼才移开视线:“嗯。”
“如何处置的?”
“诛。”
晏将阑将耳饰扣在耳廓上,刚刚恢复清晰的听力就被这个不留情面的“诛”字给糊了满耳朵,当即手一哆嗦,将璎珞扣拨得微微作响。
盛焦冷淡看他。
晏将阑默默无言半晌,突然伸手在盛焦手腕上一搭,满脸认真且深情地注视着他。
盛焦早已熟知晏将阑的套路,见他这个神情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胡说八道一堆甜言蜜语来搪塞敷衍自己。
盛焦正准备“洗耳恭听”这小骗子又要鬼话连篇什么,但这次晏将阑却不按常理出牌,含情脉脉道:“盛无灼,咱们合籍好不好?”
盛焦:“……”
盛焦一懵。
“合籍。”晏将阑握着盛焦的手腕,口若悬河,“反正你现在都有洞府了,獬豸宗……唔,勉强能住吧,我也不怎么挑。不过我从药宗学成医术后,八成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境医馆。嗯嗯不错不错,你在獬豸宗大杀四方诛诛诛,我在医馆妙手回春救死扶伤,妙啊。”
盛焦:“……”
盛焦低声道:“你要同我……合籍?”
当年未及冠时,他曾第一次积攒勇气,难得主动启唇开口对晏聆说合籍。
但得到的却是冷漠无情地拒绝,以至于即便两人重逢、甚至双修,盛焦都像是畏惧当年那句“不行”似的,迟迟没有提合籍之事。
盛焦吃晏将阑画的饼吃得够够的,却从未期望过有一日他会兑现之前给过那堪称鬼话连篇的“承诺”。
“是啊,合籍合籍。”
晏将阑说出合籍之事也挺心虚,毕竟当年他因合籍之事给盛焦如此大的难堪,这次由他主动提出来,莫名地尴尬却还得强撑着笑容,手指不自觉地在盛焦手腕内侧画圈,小声道:“行不行啊?”
盛焦垂着眸看着晏将阑不安分的爪子,沉默许久才轻声道:“不要骗我。”
他能容忍晏将阑的一切欺骗、隐瞒,甚至为了别人而将剑刃朝向自己,却惟独不想让他拿自己的情谊当成一笑而之的玩笑。
晏将阑心尖一颤,声音又轻又柔:“这次不会了。”
察觉到盛焦对合籍的莫名抵触,晏将阑又晃着他的手臂,讨好地哄道:“不合籍也行,反正我们早……”
“不。”盛焦没等他说话就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合籍。”
晏将阑一愣,没忍住笑倒在桌子上,将五指插在盛焦宽大手掌的指缝中,十指相扣,掌心全是暖意。
只是这暖意还未维持一会,盛焦就补充一句:“……等玉颓山之事了了。”
晏将阑顿时垮下脸来,死死扣住盛焦的手,卖乖道:“这也不碍着他什么事儿啊,做什么要顾忌他?再说了合籍礼半日就能完成,不会耽误獬豸宗大事的。”
盛焦还是道:“不。”
他并不是担心玉颓山在合籍礼上做什么,只是总觉得好像只要有玉颓山要破坏天衍这个事在,那他和晏将阑就一直会处于对立面。
只要玉颓山和天衍之事一日不了,那盛焦和晏将阑的矛盾便像是深埋水下的巨大冰山,外表看着安然无恙,但汹涌河流之下却酝酿杀机。
知晓盛焦一旦决定就不会更改,晏将阑只好妥协:“行吧。”
合籍礼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既然盛焦不着急,自己也不用那么迫不及待。
盛焦又道:“可以先准备——你想要在何处合籍?”
晏将阑幽幽瞥他一眼,还以为此人真的不想急切合籍呢,他随口道:“都行啊,反正你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他本是在说事实,但用刚刚睡醒带着点懒洋洋的声音说出来,莫名像是在说情话。
反正天道大人一愣后,藏在发间的耳垂竟然微微泛着点薄红。
盛焦沉思好一会,道:“想回晏温山吗?”
晏将阑嘴唇轻抿,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自然是想的。
晏温山是他年少的温柔乡,也是一切悲惨的开始,但自从双亲间接因他而死,晏将阑就算再思念,也畏惧回去。
“我……”晏将阑小声道,“我不敢。”
盛焦握住他的手,低声说:“不要害怕。”
晏将阑五指微微一蜷缩。
他其实一直不懂当年晏寒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不要害怕”到底在指什么,是让他不要害怕苦难、还是不要畏惧未知的将来。
晏将阑看着盛焦的眼眸,呆愣许久,突然像是积攒那一瞬间的勇气,脱口而出。
“想。”
他想回晏温山,做梦都想回去。
盛焦似乎笑了,但冰块脸却根本看不出丝毫笑意,他将晏将阑睡得乱糟糟的墨发理了理,像是在安抚迷路的孩子,轻声道:“好,那我们就回去。”
晏将阑迷茫任由盛焦抚摸他的发,讷讷道:“但……但晏温山离獬豸宗很远。”
晏温山虽然是中州和北境的分界,但中州几乎将灵力最富裕的灵脉占据,算距离的话,晏温山和此地无银城倒是挺近。
盛焦道:“不碍事。”
晏将阑认真想了想,觉得也是。
獬豸宗、惩赦院的行舫速度很快,每隔一段时间回晏温山倒也可以,反正他也要去此地无银城开医馆。
晏将阑忍不住喜悦,眼眸弯起来,高兴地道:“我能回家了。”
盛焦:“嗯。”
“回家回家。”晏将阑咕哝着将所有储物戒都拿出来,一一去寻新的灵芥,“我们得找个大一点的灵芥,唔,找不到的话重新盖也行。我爹娘经常说晏温山是块风水宝地,没有天衍前曾出过不少大能修士,还有飞升的呢。”
晏将阑忙前忙后地翻储物戒,口中嘟嘟囔囔地计划未来之事——他好像很喜欢畅想未来,每次只要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说到兴处几乎要眉飞色舞,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盛焦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着坐在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当年或许小晏聆也是这样和奚绝高高兴兴地侃侃而谈,但那时他的所有畅想都变成了“幻想”。
晏将阑和盛焦相处,早就习惯了自说自话,一个人嘚啵嘚啵一大堆,正要停下来歇一歇,却听盛焦突然说。
“……要种棵桂树。”
gu903();晏将阑一愣,诧异地眨了眨眼,没想到盛焦会突然和他一起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