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恩赐的天衍灵脉,能生相纹。
本是十三州那些大世家独有,寻常修道人家根本无缘知晓天衍灵脉到底是什么,自然也就生不出相纹。
但在恶岐道,竟然用灵石就能轻轻松松买到?
不过横玉度仔细查看那「弃仙骨」,才发现这灵脉只是像,却并非真正的天衍灵脉。
奚将阑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还在豪赌的男人,语调却温和淡然:“「弃仙骨」又叫伪天衍,能让人短暂得到灵力,但对灵根却是损伤极大。”
不过能来恶岐道的人,又怎会在意那区区后症?
弃仙骨弃仙骨,有了这一步登天的好东西,自然是连仙骨都能舍弃。
横玉度眉头紧皱。
恶岐道的伪天衍像是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不知何时就会冲破玉川之水,卷入世间,将整个十三州搅浑成一滩浑水。
“恶岐道的幕后执掌人准许「弃仙骨」肆意出售。”奚将阑低声道,“但是却不允许有人私下买卖相纹。”
若是相纹的生意做大,人人都去买“画”变成有相纹的高不可攀的仙君,那「弃仙骨」这种饮鸩止渴的东西,又有谁会再用?
横玉度看着已经赌上头的秦巳,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整个恶岐道的那条金规玉律,便是禁止相纹买卖。”
话音刚落,一楼的人群突然传来阵阵惊呼。
“是骷髅面的人来了!”
“是玉……”
横玉度低头看去,就见那呜呜泱泱的人群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飞快往左右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长长的道路直通赌桌。
一个带着骷髅面具的红衣男人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每行一步脚下便荡漾开一圈紫色幽纹。
横玉度眸瞳一颤。
此人……竟是个天衍灵脉凝成的分神?
这时,一旁的人惊愕地低声道:“玉颓山?”
骷髅面,玉颓山。
整个恶岐道都知晓此人,但传言他只在有人违反恶岐道规矩时才会出来整顿肃清,且从不进赌坊。
今日怎么……
玉颓山信步闲庭,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尊贵雍容,慢悠悠地顺着人群让开的路走到赌桌前,走过去时带来一股奇特的……
椒盐小酥鱼的味道。
赌坊的庄家见到他,忙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大人。”
“怎么啦?”玉颓山的声音又轻又柔,短短几个字像是在对着心上人诉说衷肠,缱绻又撩人,“挺有意思的,继续赌啊。”
庄家不知他到底是为谁而来,只好继续同不明所以的秦巳赌钱。
秦巳第一次来恶岐道,根本不懂旁边人对这个骷髅面的畏惧,皱着眉将一把灵石扔出去。
玉颓山就站在他身后,从怀里掏出来一纸包椒盐小酥鱼津津有味地吃。
他如此轻松写意,旁边的人却都噤若寒蝉,不着痕迹往后退,像是怕被波及。
但玉颓山像是忘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在那认认真真吃完一包小酥鱼,还半歪着面具将指尖上的残渣舔干净,像是一只优雅漂亮的猫。
秦巳之前本来就有输有赢,但不知是此人站在身后的气势太强让他莫名紧张,接下来几局竟然全都没赢过。
“收手吧……”看着成堆的灵石越来越少,秦巳脑海中突然就清明了一瞬,心想,“明日再来也不迟,般般也喜欢吃鱼,回去给她买条鱼补补身子。”
恰在这时,庄家道:“这局您赢了——还继续吗?”
秦巳眼睛一亮,瞬间就将方才的思绪抛诸九霄云外,眸子全被污浊填满:“自然继续!”
哪有赌徒嫌自己赢得少?
哪有赌鬼会不觉得自己能乘胜追击、绝地翻盘呢?
刚吃完鱼的玉颓山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遗憾什么。
他伸手捏住桌子上的一颗玉骰,对着烛火看来看去,淡淡道:“喜欢骰子吗?”
秦巳眉头紧皱,觉得此人碍眼:“滚开。”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他的眼神全是怜悯。
此人一看就是刚来恶岐道的,全然不知道这位骷髅面的手段。
玉颓山并不生气,又温柔地问了一遍:“喜欢吗?”
秦巳隐约察觉到不对,拧着眉头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赌徒将身家性命全都系在那颗小小的玉骰上。
骰子是自己压的数,那他们便喜欢;
若不是,那便是深仇大恨。
“既然你这么爱赌,肯定是喜欢的。”玉颓山笑了一声,细长的手指轻轻在秦巳眉心一点,温声道,“喜欢什么,那便要成为什么,你说对吗?”
秦巳被这个戳眉心的姿势气得拍案而起,正要破口大骂,却感觉视线猛地天旋地转一番,自己像是被人狠抽了一把似的,狠狠摔了出去。
周围的人群和巨大赌桌好似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视线低矮,浑身动弹不得。
整个赌坊鸦雀无声。
玉颓山竟然将一个大活人,转瞬变成了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玉骰。
骰子在赌桌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滚到那一堆灵石中停下。
“一”这个点数安安静静朝天。
秦巳花了好久才意识到不对,惊恐得想要嘶声尖叫,但他的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根经脉都像是被固定住一般,用尽全力也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他……竟成了个骰子?!
“真奇怪。”玉颓山用指腹推了推那颗动弹不得的玉骰,眉头轻皱着,似乎很茫然,“你不是很喜欢骰子吗,为何要如此惊恐?”
秦巳魂惊胆落,小小一颗骰子因为神魂的恐惧发出细细密密的轻微抖动。
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着他整个神魂,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想要求饶都不知如何认错。
错的是赌吗?
可明明其他人也在赌。
玉颓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骷髅面下的眼眸更加冷然。
不知悔改的蠢货。
他垂着眸漫不经心地将秦巳那颗骰子随意扔回骰盅中,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白巾擦了擦五指,转身就走。
周围的人全都脸色苍白地朝他颔首行礼,胆战心惊目送他远去。
玉颓山正要走出赌坊,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卖相纹的人寻到了,那买家呢?”
小厮讷讷道:“那人……没说。”
玉颓山歪了歪脑袋,朝着二楼扫了一眼。
廊道空荡荡,已空无一人。
“竟被借刀杀人了?”玉颓山笑了笑,“不行,我也得使唤使唤别人。”
“玉大人?”
玉颓山溜达着往外走:“獬豸宗的人是不是今日来了?”
小厮疾走几步跟上去:“是,只来了一个,似乎往核舟城方向去了。”
“正好,就让獬豸宗的人帮我料理核舟城去吧。”玉颓山慢悠悠地走出赌坊的门,“我得……”
小厮还以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正认真侧耳倾听,却听他说。
“我得再买一包小酥鱼才行。”
小厮:“……”
行吧。
***
奚将阑趁乱带着横玉度离开赌坊,一直带着冷意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伏在椅背上,语调懒洋洋的。
“我也想吃椒盐小酥鱼,十九巷街口那有家做得特别好吃,等会带你去吃。”
横玉度可没心情吃小酥鱼,他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奚将阑对那小厮说了什么,才将那什么骷髅面玉颓山给引了过来。
但他见奚将阑脸上全然不加掩饰的高兴,只好将说教的话吞了回去。
“好,买完小酥鱼回家吗?”
“不回家。”奚将阑又摘了捧桂花吃,冰冷眼眸微微抬起,像是在穿过那灯火通明的幽幽长街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我要去把「三更雪」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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