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种建中读书略有些遮遮掩掩的,一见到明远进来,就立即把书收起。他有时还会做笔记,拿一叠字纸放在书册旁边,读到重要的便记下来。这些字纸,种建中也总是一张不落地收起,绝对不会让明远看清上面他记了什么。
明远看不下去,于是趁某一天种建中以为他不在家,独自一人坐于堂上,聚精会神读书的时候,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总算看见了种师兄在读的是什么。
“彝叔兄,你在读《武经总要》④?”
种建中吓了一跳,但见到是明远,当即舒了一口气。
他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说:“这是军械篇,是曾公令绰拿给我看的。”
曾令绰就是曾孝宽,是种建中的顶头上司。曾孝宽的老爹就是当年主持编纂《武经总要》的曾公亮。曾孝宽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弄得到作为机密的“军械篇”。
《武经总要》其实不算什么机密,驻扎在陕西,对抗西夏党项人的大宋西军,高级将领都能接触到。种建中作为名将种谔的亲侄子,要读到这本“集大成”的兵书并不难。
但是,这“军械篇”却是《武经总要》中真正的机密,涉及大宋军中所配备武器的种类和各种参数。
种建中仔细研读这一篇,也正是为了了解各种军械,与自己当初在战场上的实战经验做一一印证,以便决定该在哪个方向上提高军械生产的“生产力”。
若是这样一本被汴京城中的辽国使臣或者西夏探马偷去,那可就有乐子看了。
明远看清了种建中手中的“军械篇”,马上明白了种建中为什么会每天到他这儿来看书。
种家那间院子租了两进出去,不及他这里安静,也不及他这里安全。
“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事!”明远马上指天立誓。
种建中却没这么大反应:“小远,如果不是相信你和向华,师兄也不会到你这里来。”
明远和向华都是陕西人,对于党项人每年犯边时犯下的滔天罪行都是恨到了极点。种建中深知他俩的秉性。若不能相信这两位,他种建中在汴京城中,就没有愿意相信的人了。
明远马上蹦起来,对种建中说:“彝叔随我来。”
种建中当即收起手中的书卷——这些重要的书卷,不在最安全的地方,是绝不能离身的。
谁知明远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夏夜炎热,明远卧室南北都开着轩窗,轩窗前各自放着一小盆冰,吹进来的风因此带上了一丝清爽的凉意。
这间卧室里还萦绕着一种似有似无的香气,种建中是个武人,又常年在西北,自然不懂这些。他只觉得香味清淡而悠远,却不知明远用的是什么合香。
此前明远与种建中交情甚笃,种建中在明远家中逗留的时间比在自家里还多。但种建中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私密的地方。
这一间舒服至极的卧室,不知为何,竟令种建中心头似乎升起一团火,让这个被清凉浸透的夏夜,竟也突然变得有点闷热。
明远却自顾自走到卧室正中他的床榻一旁,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将床头一只柜子打开,露出柜子里的一只黄铜箱子。
明远将手中的钥匙左转转,右转转,“咔嗒”一声,那黄铜箱子被打开了,露出里面,金灿灿、白花花,都是金银。另外有些纸张,想来应当是钞引之类,总之肯定是值钱的东西。
“彝叔兄,这就是小弟品日里用来放置贵重钱物的箱子。是寻了汴京城中最厉害的铜匠和最巧的锁匠一起做的。钥匙在整个世间就只有两把。”
他举起手中的钥匙,递到种建中眼前。
“这个箱子的底部一直嵌入地面的砖石之中,即使有盗贼想要打它的主意,也绝对搬不动它。因此是个绝对安全的所在。”
“彝叔兄若是有重要的物品,完全可以放在小弟这里。”
“小弟的这间屋子,除了向华之外,也就只有师兄一个人可以进来。”
“……”
种建中望着递到眼前的钥匙,一时间竟觉得喉咙哽住,无法呼吸,说不出话来。
看那样子,明远随身的钱财,全部的身家都放在那只柜子里。
然后,明远就这样随随便便把钥匙交给了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能如此无条件地信他!
“远之师弟……”
他很难得地,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回明远。
“你,你……因何……因何……”
他堂堂八尺男儿,在战阵上威风八面,竟还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周全。
“好啦,师兄别推辞啦,这锁有些诀窍,我来教你。”
明远扶着种建中的手,演示给他看该如何锁这只箱子。
与此同时,明远心里在暗笑。
眼前的这只黄铜箱子,可不止是他的“小金库”,而且是他的“资金来源”。
自从到了汴京,试验方甚至都不耐烦再安排他老爹的信使或者“还债”的人上门。而是通过和1127的协商之后,让明远打造了这样一个黄铜保险柜。
明远要用钱就从这里取,而这保险柜也确实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论他用去了多少钱钞,这里很快就会被再次填满。
因此外人将明远看成是“财神弟子”什么的其实也没错,毕竟见不到明远收入,只见他滔滔不绝地将钱掏出来。
“这钥匙……”
种建中越发地笨嘴拙舌。
“对,全天下只有两把,而且,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怎么开这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