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那家开创了奇迹,能在一夜之间就完成复杂排版,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抢去了很多刻印生意的刻印坊,东家是一位年轻到不可思议,而且相貌绝顶俊秀的小郎君。
只见明远脸带尴尬,冲李成周点点头道:“对,没错,抢了你的生意,让你不得不关作坊的刻印坊,就是我开的。”
刻印坊东家之间交流的机会有很多,毕竟明远和李成周都得去开封府作证。
在这过程中,李成周非常诚实地将他的经历告诉明远:原本就不太赚钱,明家的刻印坊一出,就彻底不行了。
他也转述了方腾的心思,这名工匠说白了就是钻牛角尖,觉得自己既然入了这一行,就不该被解聘改做别的去,也放不下身段去汴京周边找活干,一着急,就做了糊涂事。
“您真的是一位好东家。”
见到李成周都这样了还为方腾说话,明远忍不住由衷感慨。
“若是我早些遇见您,能像这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能就没事了。”
明远其实对此有些心理准备。
任何技术的更新换代,都是对原有从业者的沉重打击,无论对方是所有者还是工人。
但世界不可能因此而停滞不前,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时候,曾有无数人因为无法跟上而被残忍地抛在身后。
但明远不想作恶,他曾经假想过,万一真的因为自己在这个时空里推动技术进步,他有责任去帮助那些受到影响的人,帮助他们重新找到生计。
现在他只是涉足刻印行业,是文化产业中一个规模很小的行当,还不是那种涉及成千上万人生计的大产业。如果是后者,情况只有会更糟糕。
他原来也设想了,如果有刻印坊因此而开不下去,他可以出手相助,可以雇佣被辞退的工人,也可以并购闲置下来的作坊。所以他说,如果能与李成周早点相见,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但是明远一点都不同情方腾。
东家对方腾基本已经仁至义尽,他却一直在得寸进尺,甚至利令智昏,妄图劫持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路人。
这样的人,还是交给开封府,国法处置,该咋地咋地吧。
于是乎,众人没去成桑家瓦子,而是一起前往开封府留下了口供。明远很知趣地从丰乐楼叫来了夜宵,不仅给朋友们填了肚子,也供应了开封府里一群陪着加班的吏员和衙役们。
一时间整个开封府都知道了,苏推官有一位年轻又阔气的小朋友,特别会做人。
到了临别时,明远特别向李成周说了一句,邀李成周明天到自己的刻印作坊来一趟,有要事相叙。
李成周心里纳闷,明小郎君能有什么“要事”,难不成还是为了方腾,要管自己要补偿吗?
谁知,第二天李成周找到明远的刻印坊,便见到这位小郎君东主已经在门口候着他。
明远是邀李成周去参观他的刻印坊的。
李成周听见明远的邀请,一时如在梦中。他满心里只有一句话想问明远:“明小郎君啊,同行向来是冤家,您难道真不怕把贵作坊的秘密泄露给我知道吗?”
明远却好像是全无芥蒂,带着李成周进自己的刻印坊,像当初介绍给王雱与种建中那样,将活字印刷的全部工艺都让李成周知道。
李成周震惊于眼前所见到的活字排版与印刷,进而心服口服,认为在明远这最新的工艺面前,他那老式的雕版作坊,不关也得关。
李成周正这样想着,冷不丁听明远问:“李郎君,你既然已看过我的作坊,你觉得能把作坊里的工艺仿了去吗?”
李成周低头略加思索,猛地便摇了摇头——
想都别想!
光是那一套活字,制起来便不知要花多少工夫。算上人工和材料……这不是他这点小本生意可以支持的。
谁知明远又问:“李郎君,如果我卖给你一整套活字,再配给你一两个工人,你觉得能把这工艺学去吗?”
李成周惊讶不已,继而大喜过望:“真的……真的?”
一问那套活字的价格,李成周又泄了气。
对方那是全套铜铸的活字,不是他能够买得起的价格。
明远见他这副模样,也颇有些挠头,想了想又问:“那……李郎君是否依旧希望手下能有一座刻印坊管着?”
李成周呆住了,望着明远说不出话来。
可这是他祖传的产业,虽说要关了,可心里到底还是难过的。
再说他也没有做过别的营生,关了作坊之后虽说还有些祖产,但就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明远望着他呆住了的模样,微笑着说:“在汴京城里,我想多邀请几家刻印坊——加盟。”
第66章百万贯【加更】
明远的朋友们听说明远要以极优厚的条件邀请李成周“加盟”他的刻印坊,都不解其意。
种建中伸手摸摸明远的额头,问:“小远,你是不是之前被那贼人吓坏了,在说胡话?那李成周雇来的匠人差点害了你,你却还帮他?”
苏轼却摇着头叹息:“想必是远之菩萨心肠,不忍见他人的产业因自己而被迫关闭,因此才会施以援手。”
贺铸伸出大拇指:“明远之有侠义之风,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蔡京却认真地看一眼明远:“远之兄此举想必有深意……”
明远腹诽:你再这样就给你改名叫“必有深意·京”。
蔡京似乎读懂了明远的眼神,颇有些讪讪地说:“我原本以为,远之兄是想以比较特别的方法兼并那李成周的刻印坊,自己从无到有建作坊,哪有拉一家已经成熟的作坊入伙来得便宜?”
明远又看了一眼蔡京,心想:众人对他此举的看法各有不同,大多与明远真是的想法不沾边。倒是这家伙,猜对了一点,当然也不全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