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王安石顿时陷入沉思。
明远先赶回驿馆,果然见到了向华依约在驿馆里等他。
“向华,你在驿馆里稍等,我去接种师兄去,一会儿就回来。”
明远算算时辰,觉得种建中怎么都应该考完了。
他在驿馆中问明了去中书门下流内铨的道路,出门雇了两匹马,一匹骑着,一匹牵着,慢慢往那边过去。
流内铨本是吏部门下的一个官署,后来拨入中书门下,专管对官员的铨选注拟和对换差遣、磨勘功过等事,是负责官员资格考试的专门机构。
明远带着向华,在拥挤的汴京街道上晃悠了很久,才抵达流内铨署衙跟前,刚好看见种建中迈着他惯常的方正步子,从门内走出来。
“彝叔!”
听见明远的招呼,种建中双眼一亮,连忙赶来。
“远之!”
“彝叔,如何?”
明远不用种建中回答,只看对方的脸色,已经得到了答案:必定是过了。
“师兄,恭喜啊!”
明远想:他有个师兄要当官了!这种即将有人“罩着”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种建中刚见到明远时,脸上的笑容灿烂,心中骄傲。待到明远向他道贺,种建中脸上的笑容却悄然淡了三分。
他看上去自然是欢喜的:这些日子里的日夜攻读,下的苦功没有白费。
但是这次成功转文官,却意味着他离开了自己自幼选择的道路,向冰冷的现实妥协,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这些心潮起伏明远都看在眼里,顿时将手中的缰绳抛向种建中,大声说:“走,种师兄,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找一间正店为你庆贺一番,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种建中听明远这么说,便知道对方想要借机开导自己。
那就一醉方休吧,从此将往事都忘掉。
种建中本就是个不喜欢纠结的直性子,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便绝不后悔,也不再想着走回头路了。
如是一想,种建中纵身上马,一提马缰,摆出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汴梁花”的架势——
两人并辔,在汴京拥挤的街道上慢慢磨蹭,几乎是龟速行进,过了好久才抵达驿馆跟前。
这时向华已经在驿馆门前翘首期盼了,一眼见到明远与种建中,立即赶上来说:“小郎君,种郎君,有客来访。”
有客?
明远与种建中对视一眼。
他们在驿馆住了十来天了,还从来没有“客”来访问过他们。
究其根底还是因为陕西士子的文名不盛,拼不过其它文化大省——比如王安石是江西人,苏家三位是四川人,刚刚联袂登科的蔡京蔡卞兄弟是福建人。
陕西士子,要数张载的横渠学派最负盛名,在陕西境内人人都知道,但是一出了陕西,便无人知晓。
明远这么想着,一跃下马,与种建中并肩上前,面对来寻访他们的“客人”。
只见同样是两人,穿着文士襕衫,头戴青色的书生巾,甚至年岁都和种明两人差不多,一个是弱冠年纪,另一个看起来更加年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明远望着眼前,和自己身量一般高的少年人,看着他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眉眼间透着几分少年人才有的锐气与傲气。
而少年身边那一位,则身材挺拔,身量颇高,五官眉眼极为英俊,脸上却挂着谦和的笑容,笑容里透着世故洞明、人情练达。
这两位相貌相似,显然是亲兄弟。
明远只看了一眼,心中一动,便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敢问两位,可是来自福建?”
明远一面慢慢行礼,一面问那两位。
年少的那位,一听便惊奇地睁圆了眼睛:“你……你怎得知?”
果然带着很明显的南方口音。
“想必便是今次并肩登科,双双进士及第的蔡氏贤昆仲了。小弟明远,这位是敝师兄,种建中。”
蔡氏兄弟闻言同时向明远与种建中行礼,口称“不敢”。
明远却没什么不敢的,一开口就是舌灿莲花,将蔡氏兄弟两人吹得是才高八斗、诗成七步。
蔡卞到底是年轻面皮薄,一张小脸微微涨红,但又忍不住抬起眼,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明远和种建中——头回见面,还未通名,明远就猜出了他们兄弟的身份,真是好厉害!
而蔡京则温文尔雅地笑着,看似正在平静接受着明远的恭维,但他时不时将探究的眼神从明远面上扫过——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是拥有一副好皮囊的寻常子弟,为何今日被误打误撞请入相府,王相公却对他念念不忘,催促着要将人寻回来。
蔡京是福建人,福建士子在汴京的人数不少。今日听说王相公急寻一位“横渠弟子”,他便用“横渠门下”这四个字一打听,就立即打听到种建中和明远两人住在城南这边的驿馆,所以才怂恿了弟弟一起过来,寻访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