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羽绒是明远从一户专门为长安城里的酒楼饭铺供应活鹅的农户那里弄到的。他大致指点了那农户该怎样获取并清洁鹅绒。
那农户发现鹅身上又多一样可以换钱的物品,哪有不愿的,积累了两三个月,卖给明远足够的鹅绒,让他做了这样一件“羽绒服”。
薛绍彭顿时心痒难搔:“远之,好兄弟……”
明远白了他一眼,说:“家母和十二娘正在为令祖准备这样一件。总要等贵府老太太将这么一件暖和的衣物穿上身了,我才好把给你的那件送你吧?”
如今十二娘正在学做女红。舒氏虽然双眼不方便做针线,但是手上的感觉异常灵敏,能够极其准确地判断出每一块衣料里应该填进多少鹅绒。
薛家老太太对明家的两位女性成员多有照顾,舒氏和十二娘都十分感激。听说明远找到了冬衣的好材料之后,娘儿两个便一起动手,要“孝敬”薛老太太。
薛绍彭听明远这样一解说,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好奇心顿起,问明远:“这些上头,远之花了不少钱吧?”
明远摇摇头:“倒也没花多少。”
薛绍彭对明家的财力有一定了解,知道明远的“没花多少”,一般都是千贯左右的花销,暗自吐了吐舌头,但又为很快就能穿上一件新奇又保暖的袍服而感到兴奋,不住手地感受着新衣的奇异质地。
而明远却一时陷入沉思。
他在长安城收购吉贝布的行为的确让商人们闻风而动,吉贝布、棉桃,甚至是棉花种子都送到长安来了。
而这些产品很快就会由薛家这样的官宦人家或者是豪商“接盘”。可以肯定的是,棉花将会在短时间之内在京兆府打开市场。
但这种经济作物究竟能不能在祖国的大西北扎下根来,明远却没什么把握。
必要的时候,他恐怕还需要再次推波助澜,将棉花和羽绒都推上一把才好。
他正在出神,却突然见到向华站在会客厅的门边,正冲着明远在挤眉弄眼。
而薛绍彭见机也快,当即放下手中的“羽绒服”,对明远说:“看起来是府上有客,为兄就不多叨扰了。远之,改天与你斗茶。”
一时薛绍彭撤退,明远便看着向华。
“小郎君,外头来了客人,说是姓舒。”
“舅舅们?”
明远急忙站起身,心想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前两天刚托人往凤翔府去了信,就是告知张载要在横渠镇买地建书院的事,请熟悉当地的舅舅们帮忙打听一下环境和情况。
谁曾想,明远的舅舅们竟赶到京兆府来了。
他连忙带着向华一起迎出去。舒大舅和舒二舅已经由胡四陪着,坐在外面第一进的客厅里,还喝上了茶。明远到时,看见两位舅父都一边抱着茶盅一边打量明远家中的陈设。
“远哥!”
一见到明远,两个舅舅全都起身招呼。
明远连忙行礼行下去:“舅舅们快请坐,怎么到京兆府来没给甥儿送个信?”
他又补了一句:“母亲和妹妹在隔壁邻居家作客,过一会儿必定就回来的。”
薛绍彭已经回薛家去了,估计不一会儿舒氏娘子和十二娘就会得知家里来客了。
舒大舅名叫舒承允,顿时苦笑着说:“原本确是托了人往远哥这里送信的,可是临出发时才收到你的信,晓得你们竟然搬家了……”
二舅名叫舒承厚,也补充说:“我和你大舅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先来京兆府再说,若是远哥这里不方便,我们就去找个驿馆住着。”
他们两位随身都带着好多行李,看样子是真的打算住驿馆的。
可惜明远好不容易置办了三进的院子,哪有让舅舅们住驿馆的道理。
但他冷眼旁观,这两位初来时确实在默默打量明远家的大小陈设,但却都没有过分的惊讶与艳羡之情,就像是在打量一座平平常常的大房子。
果然是耕读传家的外祖家。
明远对舅舅们的第一印象好极了。
就在他张罗着让胡四和向华帮忙收拾客房,又通知阿关姐那头做晚饭的时候,舒氏娘子和十二娘听到消息,从隔壁薛家那里回来了。
“大兄,二兄……”
舒氏娘子几年没见娘家人了,此刻声音都发颤。
舒承允和舒承厚听说过自家妹妹眼神不好的事儿,此刻见到舒氏娘子那对无神的双眼,又是心痛又是慌张,纷纷起身迎上去。
却见舒氏娘子也不需要十二娘搀扶,她自顾自沿着颜色鲜明的一条砖道迅速走过来,在门槛处停下,迈步,过门槛,稳稳行来,全然不需他人搀扶。
舒承允惊讶不已:“四娘,你……你的眼睛……好了?”
在他看来,自家妹妹一点都不像是不能视物的模样。
谁知舒氏娘子在两位兄长面前几步的地方停住了脚,伸出手召唤明远。
“远哥,远哥,快来扶我见过两位兄长。”
两位舅舅这才晓得自家妹妹视力确实不太行,刚才她能走得如此顺利,全靠明家地上铺着的那种特殊颜色的砖块引导。
不管这些砖块是妹夫还是外甥铺的,总之明家想得挺周到啊。
舒承允和舒承厚这样想着,赶紧抢上来扶住舒氏娘子,不让她行礼。最后就又是由明远代劳,好好拜了拜两位舅舅,然后再是十二娘。
凤翔府与京兆府之间隔了好几百里路,舒家和明家也有年头没走动了。舒家两位舅舅都没见过明远长大了的模样,更别提十二娘。
当下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这边见礼,那边阿关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操办了一桌饭菜。明远招待远道而来的舅舅们舒舒服服地填饱了肚子,这才问起了别来情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