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
正如沈瑞对玉姐所说的,对于四、五岁就开蒙的书香世家子弟,县试、府试实不算什么。 沈珏即便过去在读书上不如沈瑞勤勉用心,可耐不住他开蒙做的早,还握不住毛笔时,就跟着太爷背诵《三字经》、《千字文》。入了族学后,因是宗家子孙,为族学里的夫子看重,课业也一直是同窗中的佼佼者。 因此,二月里的县试、四月里的府试,沈珏都顺顺当当过了,虽不是案首,却也在红榜之上。 沈珏心中的忐忑,考过两次试后,也都散了差不多。 等到府试结果出来,他带了几分得意,摇着扇子,对沈瑞道:“小时听族中长辈中提及应试都是这不容易、那不容易,一个秀才就是体面的;要是有哪个族人中了举,立时就换了门庭。我看着,这也没甚难处……” 沈瑞轻哼了一声,道:“这也就是在京城,录取人数多,读书人又不如南边多。要知道江南一地,考个童生也要挤破脑袋,想要秀才就要拼杀一条血路;等到乡试时,别说中举,多少人熬白了头发也没得下场应试的资格。” “怎么说京城读书人没有南边多?瞧着今年应试的考生不少啊?”沈珏不解道。 沈瑞道:“考生虽多,却是出身五花八门,有的即便在私塾了学了十年来,也不过是认识个字罢了。到了考场上,这些人不过是陪考;哪里比得上江南,百姓富庶,多是耕读传家,世代书香,谁上谁下,除了学问,还有运气在里头,谁也不比谁差多少。” 沈珏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感概道:“怪不得全三哥那样打小就使劲读书的人,都卡在院试好几年。差不多大的族兄弟中,除了沈珠、瑾大哥这几个人之外,就数全三哥读书最精心。今年他也要应试,希望能顺顺利利。” 沈瑞道:“瑛大哥不是说三哥的火候到了么?应该是差不多,就是不知明年乡试会如何……” 沈珏看了沈瑞一眼道:“上一次乡试,沈家下场秀才全军覆没。明年沈珠、瑾大哥两个都要下场,想来当有所斩获。” 至于榜上有名的沈琰,即便姓沈,可不得族人承认,没入族谱,那不算是沈家人。 沈瑞点头道:“当是如此。大哥当年就是‘小三元’,又是府学廪生,岁科试都是一等,榜上有名是早晚之事。倒是沈珠那里,究竟如何,就不好说了。” 沈珠去年在京所作所为实在不堪,沈珏与沈瑞对他满是恶感,“珠九哥”这个称呼早没了。 早年沈珏为沈瑞抱不平,极看不上沈瑾这个四房庶长子,从来提起都是“庶孽”。如今离的远了,沈瑾与沈瑞也没了利益冲突,沈珏对沈瑾的厌恶也少了不少。加上身份转圜,晓得礼法为重,嘴里也就换了称呼。 “不是说二哥进廪生也是早晚的事么?那是不是明年乡试二哥这里也没问题?”沈珏满脸兴奋地说道。 沈瑞失笑道:“早晚却是有早有晚。不等到明年乡试,这廪生又哪里能随便出缺?同样是‘小三元’,我这个可赶不上瑾大哥那个分量实在。在京城乡试,下场比地方上容易,想要榜上有名也难。京里监生与寄籍的儒士众多,乡试即便录取的人数比外省多,可竞争并不比外地好多少。这下场之前结果如何,却是谁也保不准的……” 正院,上房。 毛妈妈手中拿了两个册子,过来回话。 再过几日,乔氏将以“休养”的名义被送出沈家。这不是简单的惩戒,沈家自然不会瞒着乔家那边,否则有理也成没理了。 在二管家带回沈洲的回信后,沈沧夫妇并没有急着送乔氏离开,而是等沈珏考完府试,才提及此事。 这一日,正赶上沈沧休沐,他就想着了结此事,提前下了帖子请乔家三位老爷过来。即便这是家丑,也不是沈家一家的事,乔家能教导出乔氏这样心性的女儿,也并不无辜。将该说的说的,该告知的告知,省的乔家过后觉得沈家不仁,亏待了乔氏。 几位老爷收到沈沧的帖子,都是心思百转,倒是没有想到乔氏身上,反而都不约而同地以为是沈珏的事。 沈珏身为外孙,为乔老太太服小功,前些日子正好是除服的时候。 沈珏与沈瑞同庚,沈瑞前年就定了亲,沈珏今年十五岁,也该到相看媳妇的时候。毕竟过继嗣子,就为了传宗接代。 沈洲不在京,乔氏病弱不管事,沈沧这个伯父要为侄儿说亲就没有不知会乔家的道理。 乔家这边,乔二老爷、乔三老爷在年后相继搬出乔家。 乔大老爷之前虽是碌碌无才,可到底在衙门里混了半辈子,各种往来应酬是不断的,要不然也就不是老纨绔了。如今罢官、守孝连上,无事一身轻,免了一切应酬,一时还真是待不惯。 他闲不住,就可着心思折腾儿孙,一心要教导出个举人、进士来,重振乔家声望。可是他自己不过半瓶水晃荡,就算想要装明白,也教导不到正点上,便一味要做严父严祖父,稍后功课跟不上,就是戒尺、板子轮流上。 大房上下鸡飞狗跳,不管是幼子乔永德,还是几个孙辈,都被乔大老爷折腾的蔫头巴脑。即便早先有向学之心,却是被繁重的课业压着,也起了逆反之心,能糊弄就糊弄了去。 乔大老爷好心办坏事,归根结底,就是“过犹不及”四字。 乔大太太心疼儿孙,少不得开口劝阻。 乔大老爷却是喝骂道:“若不是你一味娇惯,也不会将儿孙都养坏了!莫要再多嘴,你这不贤妇人,难道想要害我乔家后继无人?” 乔大太太气了个仰倒,自己嫁进乔家,上侍公婆、下抚儿女,辛辛苦苦操持了三十年,竟是“不贤”。 虽早就晓得丈夫是因去年的事对自己生了嫌隙,可乔大太太也被寒了心,夫妻两个越发“相敬如冰”。 同彻底绝了仕途的乔大老爷相比,乔三老爷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前程,无奈现下说什么都早,只能熬日子。 不过,与大房的鸡飞狗跳相比,乔家三房的日子倒是平静温馨。 即便乔家的祖业败落殆尽,乔老太太的私房也都被乔大老爷拿去顶了刑部罚金,可乔三爷在江南几年,即便早年不是学差,只是其他辅官,可因他会交际,与上官同僚都相处的不错,陆陆续续的也入手不少地方“孝敬”。 这些银钱,乔三老爷除了早年孝敬一部分给乔老太太之外,其他的都攥在手中。 不过即便手中银钱不少,在搬出去单过后,乔三老爷家的日子也开始节俭起来,并无挥霍。家中服侍的下人,除了正经需要用到的,许多刁钻耍滑的,也都叫三太太发卖了。 夫妻两个都晓得,等到乔三老爷出孝后,家中有好几处大开销,乔三老爷起复,家中一双嫡子女一娶一嫁,处处都要用钱。至于庶出的长女,嫁妆是早就预备好的,倒是无需等到那时候。 在外做官虽有油水,可要想要混资历升官,还是得要留京。乔三老爷也是将四十的人,自然想要留京,到时候托人情寻关系要不少银钱。 能不能留京,留京了去什么衙门,不能留京外放做什么,这都是没底的事,夫妻两个自然手紧,想要有备无患。 阴错阳差,使得三房几个儿女都懂事起来。他们并不知乔三老爷夫妇的打算,只当分家后家中日子真不如过去了。 两位小娘子并无抱怨,反而能做针线就做针线,换季新衣服也主动开口要少两件;至于六郎乔永善,则是读书越发用心,一刻也不愿懈怠,想着早日有了功名,也能让家中多些进项。 这虽说宅子小了,家中人口少了,可这才是居家过日子的模样。 大房、三房子弟齐读书,二老爷的日子却不好过。 早年他在外打理乔家庶务,乔家兄弟虽品级不高,可盛在乔家是京城老户,有几门得力姻亲;乔二老爷本人又是监生,出入也能摆着老爷的谱。 如今分家后,即便不是自己重启一摊,可上门伸手的人就多了。 乔二老爷乖觉,察觉不对,立时就想到沈家,上门来求见沈沧,想要将几个铺子的干股送给沈沧。 至于将干股送妹子乔氏或外甥沈珏,乔二老爷是想也没想的。那两位虽名义上与他更亲近,可都不是能管事的人,即便送了干股过去,有事也指望不上,最后还要求到沈沧夫妇头上。 沈沧虽不能与乔家彻底断绝关系,可也不愿多做瓜葛,婉拒了此事。 乔二老爷无法,只好去求了乔三老爷,请乔三老爷寻了其他门路做庇护。 关于被沈沧婉拒之事,乔二老爷没有瞒着乔三老爷。 乔三老爷虽觉得沈沧有些冷淡,可并不觉得意外,安慰二老爷道:“并非大表哥不近人情,沈家除了自家产业,向来鲜少在外面的铺子入股。大表嫂嫁妆丰厚,沈家并不缺嚼用。换了旁人家,这样两厢便宜的事,即便不送上门去,也要主动伸手呢。” 乔二老爷点头称是,没有再说其他。 他虽没有入仕,可商场之上见的人多了,自有几分眼力。 沈沧一个刑部正堂,想要照拂乔家生意,即便是不乐意收干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沈沧婉拒后,提也不提其他,显然是懒得继续搭理乔家。 这次“婉拒”他,下次就能“婉拒”乔三老爷。可叹乔三老爷看不到此处,摆着一副自己与沈家兄弟是嫡亲表兄弟的嘴脸,委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