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范瑶似乎明白了兄长为何对楚云祁如此敬佩――楚云祁所站的高度不同。
其他的王族子弟与他比起来,简直如同藩篱之燕与九天之凤,一个着眼于楚国的王座,一个着眼于天下!
楚云祁笑了笑续道:老楚王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我看那王位就让老王多坐几年。
本侯曾听说,我楚国东山之巅有一只鸟,此鸟羽毛绯烈如火,却三年不飞不鸣,楚人笑说此鸟空有其表,然于第五年,此鸟一飞冲天,鸣声响彻云霄引来百鸟,天降祥瑞佑我大楚。本侯不才,倒想以此鸟自比,瑶儿觉得如何?
范瑶听罢对楚云祁行大礼道:范瑶愿追随侯爷,万死不辞!
哎哎哎,别老是死不死,活不活的,本侯可受不起。楚云祁拉了范瑶胳膊,示意他起身,道:好了,本侯跟你这小鬼耍嘴皮子也乏了,回房歇息去吧。
瑶儿笑了笑,行礼后离去,楚云祁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兰君啊,你怎就成了祸害本侯的祸水了呢
翌日。
你怎地又来了?你这身行头是为何?一大清早就有人拍门,云儿揉着惺松睡眼去开门,就看见楚云祁背着荆条站在门外。
昨日惹你家公子不悦,今展特来负荆请罪。楚云祁拱了拱手。
云儿,是谁人敲门?昨夜一夜没睡,苏珏轻揉眉心走出屋子,看见楚云祁身负荆条后愣了愣,拂袖离去,走时淡淡道:侯爷请回。
兰君,兰君。楚云祁连忙追上去拉了人的衣袖道:本侯想了一夜,也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得公子不快,今晨负荆请罪,楚云祁单凭公子处置,只要,只要楚云祁故意没将话说完。
只要什么?苏珏转头问他。
只要公子不要不理在下便是,公子不理,在下便痛如锥心啊!楚云祁一副认真改错的模样。
苏珏立住,看着楚云祁,良久他一字一句道:楚云祁,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厌。说完,丢下还愣在原地的楚云祁。
楚云祁拍了拍脑袋,他真的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一脸委屈地看向云儿道:你家公子
云儿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楚云祁无奈叹口气,低低笑道:兰君啊,兰君,本侯对你是最有耐心的。
说着跨进屋准备软磨硬泡,正要说些好话再哄哄的时候,忽听屋外有人喊道:侯爷在否?
楚云祁皱了皱眉起身出屋,只见范夤和一行侍卫站在院内,他上前问道:何事?
城东逍遥谷旁的村子内两农户因夏灌之事吵了起来,还打伤了人。范夤简短陈述。
夏灌是好事,为何争吵?楚云祁皱眉。
水荒。
笑话,我颍地八水环绕,南邻湘庭大泽,竟闹水荒楚云祁挑了挑眉。
这个属下也说不清。
颖地虽有八水,然引水灌田之河渠却始终只有一条,便是我王在位十年时于逍遥谷附近修成的逍递渠,其余各地庶民灌田,全部依赖商朝时的井田制遗留的残渠,这残渠小渠极易淤塞,而地方长官又无暇修茸,夏灌之时引水极少,自然争吵。
苏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楚云祁身后,他不疾不徐,将夏灌之争讲的如此清楚,仿佛他正处于那急需灌溉的农田之中。
范夤愣了愣,苏珏这一番言语,竟然比掌管农事的大田令还要切题要害!他转头看向楚云祁,征询意见。
楚云祁微微一笑对苏珏道:公子不妨说的再仔细一些,教教在下该如何治理这水荒。
苏珏盯着楚云祁看了两秒,点了点头道:也罢,诸位随我进屋。
公子,师爷他不许你云儿急声道。
云儿。苏珏打断,他回头淡淡瞥了一眼云儿道:昨日采回来的草药还没晾晒,你去将那些晒在院子里。
楚云祁皱皱眉,倒也没多问,一言不发随着苏珏进屋。
苏珏从书架的上层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来,他将那图展开在书案上,范夤上前一看,竟是张颍地的山水图。
只见羊皮上细细的,黑色的曲折线条布满整个图纸,想来便是那八水了,这八水的源头均来自北面的湘庭湖,图纸上用朱砂笔大大小小勾勒出十几处小圈。
天以一生水。浮天载地,高下无所不至,万物无所不润。是故,水为物先,得水者掌农事,掌农事者得万民,得万民乃国兴之根本。
苏珏缓缓道,他伸出手指了指图中红圈道:此皆为苏某所勾画的修河渠之处,侯爷可派人即刻着手行事,保颍地再无水荒水灾之患。
苏珏话不长,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的恰到好处,范夤再次打量了苏珏一他突然有种直觉,眼前的人和侯爷是同一种类型的人,都是站在普通人无法达到的高度俯瞰着这大争之世。
范夤很庆幸,为楚云祁感到庆幸,此生有人与楚云祁并肩作伴,陪他走完那千般的孤寂。
还愣着干什么啊将这羊皮地图多绘制几份,分发下去,通知各个郡县的水工们着力去办。楚云祁拍了拍范夤的肩膀道。
诺。范夤拱了拱手,拿了羊皮图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楚云祁和苏珏两人时,楚云祁走至苏珏身旁,他看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问;你有治世大才为何却甘愿呆在这几间小屋内?
苏珏没有回避,水色的眸子就那么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却氤氲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只听苏珏缓缓道:侯爷想要这天下怎般模样?
楚云祁一愣,他没想到苏珏会岔开话题,移开目光淡淡道:公子所说何意?楚云祁不懂。
我问你,想要这天下怎般模样。苏珏重复刚才的话,那神情仿佛一定要从楚云祁这里得到答复才肯罢休。
楚云祁顿了顿,再次看向他的眼眸,说道:诸侯争城池而食人肉,杀人盛野,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墨家云:兼相爱,楚云祁对墨家不敢苟同,唯有这天下仅有一国,才能真正止刀兵,而这一国,定是我大楚。
楚云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珏,他看见他眼里的挣扎抉择,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言语,那一阵一阵的蝉鸣便显得异常聒噪。
良久,苏珏淡淡一笑道:侯爷果然非同常人,苏某没有看错。
那么你呢?为何不愿入朝为政?逍、遥、子、亲、传、弟、子、苏、珏。楚云祁一字一句问道。。
苏珏听他道出自己的身份,也不惊讶,当下抬眸轻轻一笑道:苏某并无侯爷所说的大才,侯爷高抬苏某了。
楚云祁见他不愿说出原因,便也不再追问,拱手行礼道:今日多谢公子提点,楚云祁代颍地百姓谢过公子。
侯爷如此这般便折煞苏某了,举手之劳而已。苏珏还礼道。
叨扰公子多时,本侯就先告辞督促他们去开修河渠了。楚云祁笑了笑,拱手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