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虔之十分尴尬,看了看陆观。
陆观:周太后不信任任何人,包括逐星,所以才会让他去赐死李相,现在更让他代笔矫诏。她早就知道苻明懋在李晔元别院里住着,却没有派人暗中将他刺杀。擅自离开流放之地,按律当斩,但苻明懋是荣宗的长子,仅以此将其正法,会引得老臣们不满。当年闫立成的案子,不过是将长子流放,行刺视同谋逆,才将他流放。现在却要处斩,又在立下新帝当日下旨,难免会引人揣测。而若是苻明懋不明不白地死了,新帝将第一个受到怀疑,难免有得位不正的流言。
宋虔之点头,唏嘘道:只有在苻明懋拿出左正英假托荣宗之名写的诏书,才能名正言顺将他处死。假传圣旨,谋夺帝位,其罪当诛,死一次尚且不够,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再不会认为是为夺皇权,皇子间相互倾轧。可是周太后手里那封苻明韶的诏书,是我写的
亲姨母。陆观道。
宋虔之失笑:你胸有成竹,已经有打算了?
你忘了我们有谁。
给陆观这么一点,蒋梦的身形在宋虔之的心里浮现出来。
周太后不是要让蒋梦当众宣读诏书吗?你复述一遍给我听。陆观卷起袖子铺开纸。
默默坐在一旁的龙金山出言道:你写跟侯爷写有什么不同,只要查他就会查你。不如让我来写。
陆观想了想,把笔向龙金山让了让:来,你写。
等龙金山写好,宋虔之便要进宫,陆观随之起身。
你干嘛?宋虔之看了他一眼,满脸警惕。
我也要去哭临。陆观道,虽进不去承元殿,在京州府外哭临还是要的,秘书监大小也是个官,你就这么瞧不上,少监大人?
宋虔之昨夜没怎么睡,头晕脑胀,把这茬给忘了,秘书监职位低,却也是要哭临的,只是不必进宫。
那我现在回去把人点一下,随时听陆大人的吩咐。龙金山道。
宋虔之与陆观一同出门,天放晴了,宋虔之边走边问陆观是不是跟龙金山有什么计划。
陆观把官帽给宋虔之重新戴好,拇指在他的帽檐上停留片刻,温煦的眼光看着他。
宋虔之踹着脚下小石子,没有看见。
这边你不用管,今日你只要照常到宫中哭临,等着看好戏便是。
宋虔之突然站住了脚,抬起头,犹豫道:你有十足的把握?
陆观轻轻拍整好宋虔之的前襟,他白皙的脸被金黄色的日光浸染得格外俊秀温润,陆观手痒,忍了又忍,没忍住,捏了捏宋虔之的腮。
他露出少见的微笑。
一时间宋虔之呆住了,陆观五官分明,线条坚硬,如同雕塑一般完美。
有什么感情在宋虔之胸中冲动奔涌,呼之欲出,最后化作一句:你当心些,总之有什么,我都同你在一处。他握了握陆观的手,面颊微红,垂下眼眸,复又抬起双眼,极认真地看着陆观。
陆观抬高他的下巴,也极认真地问:亲个?
宋虔之一手抱着陆观的脖子,用力地吻了上去。唇分时唇瓣红润地跑开,钻进进宫的马车。
他心跳得如雷,听着马车的铜铃声响了一阵,才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看见陆观已离得很远,日光把陆观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那,直到马车驰出视线。
街角带刀的周先走了出来,闲步到陆观身旁,两条影子拖在地上。
走吧,别看了。周先一手抓住陆观的肩,手飞快握过了陆观的手,陆观手中多出一块令牌,随在周先身后。
两人步行出城,在最近的茶棚,周先牵出马来。
陆观翻身上马,眼中闪过诧疑。
周先笑道:给你养着呢,还不谢我。
陆观在马上拱手,双腿一夹,黑马飞驰而出。
周先一鞭甩在马臀上,紧跟上去,两骑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BUG
☆、波心荡(陆)
宫里处处缟素,车来人往,宫里安排了太监接引,皇室宗亲、正三品以上官员、三品以上命妇,在京城的外夷都要进宫吊丧。
宋虔之前脚进正清门,就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镇国公王绶勤。当日宁妃主持的晚宴上,王绶勤只现身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罪离席,留下一双儿女在场。王绶勤话不多,王家原是武将出身,到这一代,已是彻底的腐书网。王绶勤的父亲早年病故,他三十二岁便承袭爵位,现年五十二岁,儿女双全,人也发了福。
王绶勤挺着个圆滚滚的肚皮,紧赶慢赶喘着气跑过来,一只手按着帽子,一只手托着腰。
宋虔之看得想笑,憋住没笑。
安定侯来得不早啊。王绶勤放慢脚步,端起长辈的架子,只是脸色仍然青白交加,气喘吁吁。
宋虔之揣着手,垂头看路,与王绶勤并肩而行,并未落后半步。
王绶勤留意到,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一大群进宫哭临的人,能够像他一样,凑上来同宋虔之说上几句的,没有几个。九成人好奇这新贵,却谁也不像他一样,要嫁一个女儿做安定侯夫人。王绶勤已然将宋虔之视作女婿,同他说话的语气并不生硬,满含熟稔。
今日一早已奉旨进宫瞧过了,姨母说
王绶勤竖起了耳朵。
宋虔之唇畔露出一丝弧度,眼光向上稍稍一抬,掠过前方数十个顶着官帽的人头,太阳过于炽烈,照得人人官服上的珍奇异兽张牙舞爪。都是进宫哭临,偏不是个凄风苦雨的日子,阳光晒得人有些出汗。
姨母说,要让国公做大行皇帝的卤簿使。
王绶勤嘴唇的弧度还没上扬成一个完整的弧,立刻沉了下去。这时候笑也只能含蓄不露,他硬生生把未完成的笑扭成了一条别扭而不规则线。
那是,那是,陛下骤然驾崩,一切听由太后做主。王绶勤将胖身子向宋虔之的方向挪了挪,眼珠乱转,咽了口唾沫,低声问:嗣皇帝可选定了?
宋虔之意味深长地看了镇国公一眼,没有说话。
都传是大皇子要回来,太后准了大皇子回来?王绶勤声音压得更低了。
宋虔之:国公听谁说的?
王绶勤出了一脖子汗,他许久没有步行这么远,从正清门到承元门,走也得走上一炷香的时间。
这官员都这么传,谁说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安定侯就没有听人说过?
宋虔之:传言岂可当真?不够按例,大行皇帝的发引,都要嗣皇帝决断。陛下走得突然,也不知道是否留下只言片语,无论有无,总在这一日之间。国公何必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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