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2 / 2)

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2566 字 2023-09-18

遗诏仍在他的手中,秦禹宁埋头看一眼,抬头叹一叹,又埋头,再叹气,眼圈也红了起来。

秦叔,你这是

最近没怎么休息好,惊着你了。可是这东西这你叫我怎么接?

宋虔之一笑:秦叔不已经拿在手上,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了吗?

我不成逐星,你莫要害我。秦禹宁把遗诏丢在一边,大口叹气,数番之后,颓然摇头,当日陆观就说李宣手里有遗诏,他才是先帝御笔亲批的继位之人,没见到遗诏,我多少心存一份侥幸,又想着虽然你逃出京城,可未必能平安归来,或许为了保命,不会再回京城。许多事,我虽未曾完全拨开迷雾,心里大概也有数。陆观当日以你外祖父的神牌逼着我应下在危亡之际主持大局,我虽然心惊,同样觉得未必能够成事,且先听着,走一步是一步。可你毕竟不同。秦禹宁顿了顿,抬起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看宋虔之,语气柔和,你是二小姐的儿,套你的话搜查李宣,这事这么久以来,我心里一直没过。你掏出京后,我也一直没有派人去寻你,得知你在白古游军中,信我也不曾去一封。这一年里,秦叔想了很多。我已是快要知天命的人,却什么也看不清。原想让左正英左大人给我指条明路,谁知老大人被刺,我这心里空落、彷徨、惧怕,这一天一天里,也萌生了退意。这道旨,恕我

宋虔之脸上笑容已经悄然敛去,他喝了口茶,声音冷而沉。

抗旨之罪,秦叔先想一想,我大楚律法是如何说。

秦禹宁嘴巴闭得很紧,先时候要说的话,让这一句给砸了回去,门牙生疼。

当年秦叔犯了个错,如今有机会补救,难不成,秦叔忘了为臣、为官、为父、为夫的责任,还是生而为人,最起码的本分也不愿意担了?是秦叔当年为了讨好新帝,放走苻明懋,才酿成今日之祸。奉先帝的遗诏,是臣子尽忠;还政于苻家血脉,是顺应天道;挺身而出,担起你辅政大臣的责任,是身为男子,入世救民的大义。我外祖父效忠朝廷直至身死,秦叔才过四十,就萌生退意,将来到了地下,如何面对你的恩师。

秦禹宁面色发红,一忽儿发白,他瞪着宋虔之不住喘气,只是说不出话来。

☆、波心荡(陆)

爹!女儿的呼唤将秦禹宁从震荡的心绪中拔出。

少女手中一个油纸包,进门来匆匆向宋虔之和陆观做了个礼。秦禹宁甚是疼爱女儿,自从秦禹宁在兵部走马上任,逐渐得到苻明韶的信赖倚重,又为让秦禹宁掣肘李晔元,便是无事也要捧秦禹宁几句。这一二年间北部边地不安稳,连累秦禹宁也少回家,秦夫人常带女儿回娘家一住便是数月。

今次恰是逢着国难,秦禹宁的夫人带女儿回来之后,有一天夜里,她替秦禹宁解开衣扣,温柔而隐忍地同他说,家里父兄要讨一纸尚书老爷的手令,他们预备往西,去夯州安家落户。

秦禹宁常在兵部,各地军报如同山堆,把他这把骨头埋在下头。打了胜仗,他比皇帝还先高兴,吃了败仗,他比朝廷上下任何一名官员更感寝食难安。皇帝欲战,他担心户部军粮不够,皇帝罢战,他担心驻防抵挡不住,百姓遭殃。

妻子温热的眼泪仿佛还留在肩窝里,秦禹宁抬手摸了摸,这一瞬间的晃神,女儿已将街上买来的炒货塞进他的嘴,是糖浆包得酥脆的花生粒。

甜味混杂着炒制时使的猪油,花生独特的清香在口中漫开去。秦禹宁的心定了定,让女儿把花生给宋虔之和陆观一人抓一点。

少女红着脸抓完就往外面跑,嘴里还喊着:妈

宋虔之揶揄陆观,说是他把人家女儿给吓的。

陆观沉默注视宋虔之,咀嚼着花生的嘴慢慢地动,宋虔之看了几眼他红润的嘴唇,把眼睛移开。

秦叔,想好了没?宋虔之斜着身子倚在扶手里,左手越过右手手肘去拿花生。

我还有什么想头。秦禹宁起身,他眼眶泛红,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撑着腰,显然是坐久了腰酸,不禁自嘲得两句。站定之后,秦禹宁看见跟着起身的宋虔之腰间挂的那块玉。先只是想怎么这样劣等的玉佩也挂在侯爷的身上,定睛一看,老脸一红,神色转而陷入追忆。

宋虔之把玉佩捞在手里把玩,轻叹道:周家就只剩下了我。

秦禹宁喉中一哽,强笑道:哪儿能呢,你背后的大树,满朝文武没一个敢惹她。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似是没有说完,问宋虔之,白古游快回来了吧?

就在这几日间。宋虔之笑道,对了,遗诏秦叔看过了我还得带走,我还得找上头的一个人。

林大人早已经亡故,左大人,也在不久前蒙难。秦禹宁想了想,大概是宋虔之还不曾把遗诏给这白古游看过。他自袖中伸出去微微发颤的手,卷好圣旨,让宋虔之一层一层包好。宋虔之又随手给了陆观。

秦禹宁以拇指、食指按住眼窝,赶走那股酸涩,他昨夜没睡好,两层的眼皮肿胀成了三层,这会有些发红。

秦叔莫怕,您要做的事,还是如今做的事。

秦禹宁苦笑摇头,摆手示意宋虔之不要说了。

整个下午宋虔之跟陆观就耗在秦府,秦禹宁带着他们在花园里逛了会,心情明显好转,叫书童把棋盘搬出来。宋虔之棋艺不佳,下了会生气不想下了。

陆观从他手里把白子接过去,绝地反击,竟让秦禹宁铩羽而归。秦禹宁也是惊讶,他本不曾把这苻明韶从衢州叫回来的发蒙同学看在眼里,正襟危坐起来跟陆观好好下了几盘。

六局里陆观四胜两负,秦禹宁绞尽脑汁在陆观出其不意的棋路底下艰难逃窜,两盘都是头尾不得兼顾,输个半子一子。

到后两局,秦禹宁得胜固然高兴,却也看出来对手已经不尽全力,算是给他这长辈留脸。

下完天已经快黑了,秦禹宁起身拍陆观的肩膀,感叹后生可畏。

晚膳宋虔之让秦禹宁把夫人女儿都叫上桌来,不必回避,当是两家人好好吃一次饭。

离开秦府时,宋虔之已有七分醉意,上了马车就枕在陆观的腿上,马车驰进侯府所在那条僻静巷道,宋虔之反而翻了个身,把头拱在陆观腿间,睡得压根不想起来。

迷迷糊糊里宋虔之感到被人抱起来,安安稳稳地行过一条路,他上下眼皮粘在一处,睁也睁不开,只模模糊糊知道这条路是要带他回家。

陆观把宋虔之抱上床,唤来下人打水,他把宋虔之一身酒味浓重的穿戴都脱下来,拧来热帕子给宋虔之擦脸擦手擦身,给他的侯爷换上熏得沾染了清淡木香的雪白单衣。

陆观要起身,冷不防被宋虔之抱住了腰。他冷淡的脸上嘴角弯了弯,随手一扔,帕子稳准狠地掉进铜盆。陆观坐在榻边单手解去衣袍,只穿一条丝薄的衬裤,躺下去,让宋虔之把头靠在他如同火炭热的胸膛。

风拍窗棂,回来的路上天上也不见星月,明日不是阴天就是雨天。

陆观于黑暗里静静地注视枕着他的人,揽住宋虔之肩头的手紧了紧。宋虔之哼哼唧唧地没有醒来,闭着眼抬头,脑袋像个虫子点来点去,一条胳膊把陆观的脖子抱住,被窝里抬起一条腿压着陆观,伸出下巴嘴地在陆观的下巴和脸上胡乱蹭。

陆观冷漠的眼底一点点被温柔的亮光浸润。

零星的片段在陆观心底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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