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2)

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2476 字 2023-09-18

是周太傅为他求情?

正是。他们曾是至交好友,后来政见不同,反目成仇,但在生死关头,周太傅求荣宗饶左正英性命,荣宗当时才新册封了太傅之女做皇后,便饶了左正英一命。

是什么绝活,惹得我父皇非要杀他?苻明懋细细思索,怎么也想不到左正英到底会什么,让荣宗忌惮至此。

他会模仿先帝的字迹。或者说,是先帝模仿他的字迹。李晔元道,此事周太傅从未当做秘密,有一次我前去求太傅为我写一幅扇面,偶然机缘,听他说起这件事。那时左正英已不在朝中,行踪成谜,太傅当做一件好笑的事情,同我说起过。

苻明懋唇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相爷便牢牢记住,直至今日。

李晔元本就带着目的接近周太傅,并且他从不以此为耻,位高权重之人,每天都有人巴结,能够巴结上,在李晔元看来,这是他的本事,没什么好耻笑的。

何况,苻明懋若是真当上皇帝,将来自己仍是首辅,他年纪大了,做不了几年官,只不想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求一个善终。

此时此刻,李晔元能忍苻明懋几分,将来但凡苻明懋有一分良心,就会容他几分。

李晔元眉心轻轻一皱。

苻明懋与他坐得极近,当即问道:相爷有何顾虑?

我听说,大皇子许给宋虔之太傅之位?

苻明懋抚掌大笑起来:黄口小儿,随口哄他一哄罢了。等我登上帝位,太后还有何用处?连太后都无用了,他宋虔之算个什么东西?

李晔元垂眸道:你若还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好名声,对周太后就须客气一些。

这我知道,我会命人在帝陵附近兴修一间佛寺。周太后思念先帝,屡受噩梦搅扰,大楚灾祸平定,太后自请出宫,代发修行,为天下苍生祈福。

你想这么做,也万万要小心一些,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你要刺杀苻明韶,还得靠她。

苻明懋道:这我知道,只要苻明韶死了,只有我,有资格坐那个位子。但这些年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当年我找到陆浑,他对苻明韶在父皇的汤药中下毒一事默认,却坚决否认太后也知情。相爷对这件事,可有耳闻?

李晔元手轻轻一颤,那动作很是细微,苻明懋沉浸在极度兴奋之中,丝毫没有察觉。

疼爱她二十余年的夫君,与刚接进京她亲手扶持的傀儡储君,谁更可靠?

苻明懋若有所思,良久,讪讪笑道:是我小人了。

大皇子在众皇子中,最为机智过人,其实人心,至为脆弱,经不起考验,将来驾驭百官,大皇子不需要弄明白大臣心中真正所想,也无须考察他们是否心系社稷,只要能够为你所用,成为你手中的棋子,或以权诱之,或以威服之,或以钱财利之,让官员能够老老实实做事,便能坐好那个位子。

苻明懋轻轻笑道:能不能成事,还要多劳宰相大人,从中斡旋。

☆、潜龙在渊(拾)

这是刘赟和他的女儿被杀的第二天夜里。

八百里急报从孟州发出,傍晚到达兵部,兵部尚书秦禹宁正在要用晚膳,饭也不吃,带着军报立刻出衙。秦禹宁的轿子先向着城北李晔元的宰相府去,眼看着还有数百米就要到了,谁也想不到,尚书大人在轿子里拼命拍轿门,让轿夫调转方向直奔宫门。

苻明韶正在用膳。

总管孙秀从殿内出来,让秦禹宁稍待。

秦禹宁喘着气,扶正官帽,肃容道:孙总管,请你再去通报一次,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孙秀的眉眼,生得极狭长,垂眸时有一股子菩萨慈悲。

他耐着性子同秦禹宁说:陛下这两日,食不下咽,今晚好不容易能吃进去一些。请大人稍等片刻,用一盏茶,咱家立刻便去通报。孙秀叫来一名徒弟,让他引秦禹宁到偏殿去用茶。

秦禹宁口干舌燥,待要再说,瞧见殿前镇守的十数名侍卫,其中两人穿的是黑色麒麟袍,那是重新被启用的麒麟卫。麒麟卫为保君王性命,有斩杀大臣的权力。加上围捕麒麟卫是秦禹宁带的人去,他已察觉到那两名麒麟卫冷若冰霜的杀意,头皮一阵紧似一阵,只得先跟宫侍去偏殿。

孙秀袖着手,不紧不慢走下台阶,往东去离承元殿不远的寝殿。

门敲响之后,陆观沉稳的嗓音在殿内响起:进。

孙秀带来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他身材格外高大,与陆观几乎无二,看容貌却仅有十五六岁。那少年跟在孙秀身后,手脚拘谨,不知往哪里安放。

脱吧。孙秀一声令下。

少年人当场快速将太监服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榻边,要脱里衣时,被孙秀轻斥了一句,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干爹,突然想起来孙秀的交代,利索地钻进被窝,坐在榻上,摘下纱帽,解下头发,打散了披在身后,侧身向墙的一面缩进去。

秦禹宁进宫了。孙秀一面帮陆观更衣,一面小声说,陛下想是会有一二个时辰不得空,我看秦禹宁来得急,军情如火,今夜陛下兴许腾不出空来。若是不得侥幸,我会想办法拖住他,请陆大人办事的时候,稍微留意皇宫上方,要是看见红色的信号,就不要回宫,直接出京。对了,一定要带上一个人。

谁?陆观接过刻着太监名字和所属宫房的牌子,随手往腰上一拴。

左正英。孙秀道,一旦宫中生变,大人切记想法子将左正英带出京去,此人有大用处。

孙秀附耳过来,听完他一句话,陆观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他猛抓住孙秀的手腕,逼近到孙秀的眼前,孙秀仍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样,他只有在皇帝跟前,才是做小伏低唯唯诺诺的一条哈巴狗。

你到底是谁的人?陆观压低声音问。

孙秀垂眸,替陆观系好纱帽。

听到孙秀回答的同时,陆观心中猛然一跳,孙秀没有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谁的人,但孙秀所说的俱是宫中机密,这让陆观想到了一个可能:也许孙秀谁的人都不是,他真正效忠的,是已经驾崩的荣宗皇帝。

然而时间紧迫,陆观没有机会跟孙秀求证,既然孙秀不主动说,恐怕问也是白问。于是陆观沉默不语地拾掇整齐,紧随着孙秀离开寝殿。

承元殿外,秦禹宁已吃完了一盏茶,吃得起了亮晶晶的水泡,他舌尖在口腔内舔舐,心急如焚地拿着军报在殿外来回踱步。

幽暗的廊庑下走来孙秀,秦禹宁脚步倏然顿住,喊道:孙总管。他大步朝着孙秀走去。

孙秀侧身对干儿子吩咐:我同秦大人说几句话,你就在这儿等。孙秀的话音不轻不重,恰好能使秦禹宁听见。

秦禹宁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朝孙秀道:请孙总管再进去通报一声,军情十万火急实在等不起

孙秀:行,请秦大人稍等,咱家这便为您通报。

秦禹宁跟着孙秀的脚步向前走了两步,眉毛一动,右脚向后旋得半步,想回头看一眼。

秦大人,请您跟上。

秦禹宁立刻紧跟上孙秀的脚步,孙秀边走边向秦禹宁说:大人是不知道,陛下这两日也是殚心竭虑,陛下是万民之父,若是有个好歹,小的们担待不起,这才失礼。这两日间陛下几乎没怎么用膳,要是累垮了龙体,这天可不就塌了么?

秦禹宁掩饰住不满,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孙总管说的是。

走廊下那片阴翳之中,孙秀的干儿子受命出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承元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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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会派出去办事的太监并不多,自打禁军出事,孟鸿霖彻底整顿了一次羽林卫,又从与自己相熟的武官家中挑选出不少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加入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