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曲荃默然,围观群众都安静下来,等着看曲荃如何作答。凌雪霁本来仰着小脸等曲荃反击,毕竟大夏律例这种东西她相信整个金陵城没有比曲荃还熟悉的了。她却不知道,一开始她沉浸在自己悲伤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过这个问题。

她等了半天,却最终等来曲荃的认同。

你说得对,没有明文法令,确实没有资格不让你们抓。

曲凌雪霁讶然的睁大一双杏眼,诧异看向曲荃,这怎么就,怎么就这样认输了??一双目光在曲荃看似柳眉凝愁的面上焦急寻找,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她眼底的一抹亮色。

然而人生与世,如果只能靠令法约束,未免太过悲哀。言语声中曲荃缓慢抬起头来,面上的笑容仍旧清浅疏淡,一双眸子却锐意逼人,令法是一杆看得见的秤,看不见的秤,皆在人心。

珍稀鸟雀和家里饲养繁殖的普通鸟雀大有不同,普通鸟雀繁衍能力强,可以在大夏的土地上繁衍生息,而珍稀鸟雀本就难寻,被大肆捕捉后更是稀少,生命力又异常脆弱,怕是再过个十数年便从天地间消失灭迹。

或许单独一种禽鸟的消失并不能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可是莫要忘了,道生万物,万物生灵皆是天道之一。若是缺了一环,便毁了平衡,举个简单的例子:狼吃白兔,兔食青草,若人因贪食狼肉大肆捕捉,兔没了天敌大肆繁衍,原本量足的青草被日渐增多的兔子啃食一空。土地没了青草覆盖日渐贫瘠干涸,从此变为荒地再不能种植农物。到那时殃及的便是黎民百姓。

万物皆是同理,禽/兽如此,树木花草亦是如此。《韩非子·内储说上》中曰:‘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裘,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蔽,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尸,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便是诠释此理。

古时亦有‘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略,已成鱼鳖之长’的规定,《逸周书文传解》中亦有‘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不鹿弭不卵,以成鸟兽之长。畋渔以时,童不夭胎,马不驰驽。’的说法。

凌雪霁和围观众人皆已经被曲荃口中这些之乎者也绕的头晕,末了只见曲荃昂首扬眉,深深浅浅的紫在风中翻飞翩然,单手负于身后,唇边牵起的笑颜仍如初时,只多了一分文人傲骨,凌云意气。

今我所言,虽无明法,理出一辙。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他们或许不如将士们边关浴血的壮烈,也没有琵琶催马八百里分麾下炙的豪情。可在千年前忧心黎民生计,万物兴衰,提出这些长远之计的人,却是最被人冠以酸儒之名的文人书生。

前朝青史如刀锋刻镌的姓名中,有饮血杀敌寇英豪万古传的铁血将军,亦不乏肯以碧血报家国的忠烈文人。他们曾有百家争鸣,曾读百代兴衰,曾书百年辉煌。朝闻道夕死可矣,苦读十数载研出腹中千般道义尽许天下黎民。

一声清亮的鸟鸣像是感应到了自由的曙光,它迎着金陵城洒下万丈金辉的日头高歌振翅,迎着春末的风扶摇之上。更多的鸟鸣声应和着那第一声鸟鸣,或清凌或悠长或清脆或娇甜,它们挣脱樊笼舒展开已经有些生疏麻木的翅膀重新翱翔九天,骄阳胜火金辉似燃,笔直透过云层的万支金剑彷如凤凰摆尾,百鸟迎着灿金的光芒旋舞飞翔,金陵城此刻的百姓们无一不在心中想到四个虚拟却又真实的字眼。

百鸟朝凤。

凌雪霁扬着甜甜的笑脸,小心翼翼的将曲荃手中笼子里的冰凌雀抱出来,就像无数次放飞自家那只绣球鸟一样往天上一抛,万物有灵,鸟儿们都识得回家的路。,看着那只冰凌雀展开蓝紫相间的羽翅先是欢喜的在金陵城上空扑棱了一会,又飞到凌雪霁面前,绕着她的头顶飞了两圈,这才有些不舍的飞向远方。

这鸟倒是有灵性。曲荃笑着说完,便听凌雪霁兴奋的唤她的名字,含笑转过脸去猝不及防被一个极柔软的事物在脸上咗了一口,笑意全部化成惊讶。

雪霁?

太过兴奋搂着曲荃的脖子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的凌雪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些啥,一张本就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的小脸上更是通红,直接蔓延到了眼角耳根。她轻轻呀的出声,手抵在唇上又羞又恼,还有几丝像糖果一样的甜蜜。

我我我

围观群众见了大多都四散开去,只留下几个见惯世面的青壮汉子插着腰在一旁打趣,二位姑娘感情很好啊。

感情这么好的妻主和女妻在金陵城可并不多见。

曲荃和凌雪霁都有些不好意思,曲荃是觉得自己倒没什么,本就是明媒正娶的人,亲她脸蛋一口实属正常。就是大街上的唐突了雪霁。雪霁是刚才主动的一方,自然觉得曲荃这么个有身份的人因为自己被人在街上取笑。两人心思变化极快都紧张得紧,自然也不会考虑到对方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致,也没有见到对方脸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愧疚。

大多数鸟贩都已经把自己捕来的红颜薄命的珍稀鸟雀都放生,留下几个普通自己饲养的鸟雀继续贩卖。而最后几个不愿放生珍稀鸟雀的鸟贩狠狠宰了曲荃一笔,这才让曲荃和凌雪霁拿了鸟放生。

等拿了云牌进入另一个坊,凌雪霁还在兴致勃勃的夸曲荃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些鸟贩说通了。

曲荃却并没有多高兴,只摇了摇头对凌雪霁道:若非今日你提起此事,我也不会去管的。

啊?为什么啊?凌雪霁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她,却在曲荃脸上寻不到除了淡然以外其他的表情。

第八十六章新的法令

面对凌雪霁的疑问曲荃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只能简言意骇的说:因为这样的事情治标不治本,没有明文规定,不会有谁放着肉眼看得见的利益不去捞。

啊凌雪霁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很明显是进入了认真的思考。曲荃瞥了她一眼,嘴角浅笑着摇摇头,还真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呀,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写着脸上,一点都没有藏匿心情的意识。

相处的久了,她越发觉得凌雪霁这个女孩子其实和她外在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初嫁到金陵的时候,她的暴戾凶猛把自己的心脏唬的没个安生,但是后来才知道,这副模样其实来自于这个小姑娘内心的恐惧。

她十八年没有离开过吴郡,所以对外界尤其是帝王脚下的金陵城充满了深深的惧意。她只能凭借他人只言片语的讨论来判断她和她姐姐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那些外人说,金陵是虎狼之地,人人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吞噬猎物,她信了。那些外人说危岳雁和自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狗官,她也信了。

小小的少女孤身一人错嫁入尚书府,父亲远在吴郡自此山高水长,而姐姐错嫁入将军府自此咫尺天涯,能够保护她自己的只有她自己。这样的女孩怎能不自己努力催着自己长大,让自己一夕之间变得更加坚强来保护自己的。所以她稚嫩的用暴戾和凶恶来试图震慑她的夫君,试图去用蛮狠的武力宣告自己的不可侵犯,她还不懂人世间的规则,不知道其实最凶的猛兽,反而无声无息。

那为什么不会有禁止捕捉那些珍稀鸟儿的律令呢?凌雪霁突然想到什么的眉头一挑,抱住曲荃的一条手臂踮起脚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就这样凑到了曲荃的跟前,曲荃为了配合她不让她摔倒连忙停下步子。

曲荃曲荃,你不就是那个离这些东西最近的人吗?你为什么不提出要加上这样的东西呀!

曲荃最喜欢凌雪霁的就是这一点在关键时刻懂得什么词汇该避,什么话可以说。她觉得凌雪霁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其中一点原因也是源自于这里。但是凌雪霁说的第二句话却让她微微有些为难,其实她原本可以丝毫不为难,但是大约是凌雪霁的目光太过于热切,充满着未经岁月洗礼的单纯的希冀,所以曲荃迟疑了,因为她不想伤了这个单纯的女孩的愿望,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她看见,在那个离她很远而离自己很近的,名为朝堂的大漩涡里,那些藏匿在黑暗深处,甚至可以延绵到天子脚下的汹涌暗流。

曲荃将她带到了就近一间酒楼,要了个包厢,然后点了一壶茶与凌雪霁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见凌雪霁一直拿那双大大的漂亮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因为圣上多疑,我不能提出这种有利黎民生计的议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