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阿茅,我们来看你了。朔石斛温柔的嗓音如泉水般流淌在这间虽明亮却仍旧给人晦暗感的房间里,听来格外动人。凌雪霁不由得多看了朔石斛一眼。想不到曲荃的朋友,竟会是这样明澈的人物。
那个名叫阿茅的嫌疑人似是震动了一下,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嗓音应了一声。曲荃从那声沙哑的嗓音里分辨出些许少年的音色,猜测这个阿茅年岁不到十八。
他是?曲荃看向朔石斛。
他是昨夜半夜倒在衙门门口的。朔石斛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清茶迎着阿茅走去,宽大的袍袖在身后微荡,当时夜已深,加上他只清醒了一瞬便昏厥,我便只是请了衙门中的大夫为他治伤,没有让人来打扰你。
不能开口说话,他身上的每样事物却都能说话。曲荃负手踱了两步,展颜一笑,石斛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有什么发现。
朔石斛无奈轻笑,将手中的清茶喂到阿茅嘴边,清香中透着微苦的茶汤润湿少年干涩皲裂的唇瓣。
我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枚缠着金线的钓鱼钩。
金线鱼钩?曲荃一双眸子倏然睁大,复又黯淡下去。这在其他地方或许能直接缩小搜查范围,但是在金陵城
几乎是人手一枚。朔石斛将茶盅放在阿茅手里让他端好,自己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一点点摊开,一只缠着金色丝线的鱼钩展露在曲荃面前。
曲荃小心翼翼的接过,举到阳光仔细观察,越观察越失望。在金陵城,所有鱼线都是掺了些金丝的,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无例外。原因是说金陵王气过重,需以金石镇之。所以开国太祖不仅仅在金陵城的地下埋了黄金铸人,还规定在金陵城中垂钓需以金丝为线。
但是太祖又担心过量使用黄金显得太铺张浪费,恐帝国罹难,所以让国师测出吉数规定了所有鱼线中金丝的用量,以及命工部选出能人制造出能够循环利用的鱼线。故而但从黄金鱼线上并不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不仅鱼线上没有丝毫踪迹可循,连鱼钩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因为那只鱼钩做的既不过于精巧,也不过于粗糙,不喜铺张浪费的王孙贵族和追求鱼钩耐久度的平头百姓都会选择这样的鱼钩来作为垂钓的工具。
曲荃拿着金线鱼钩放在鼻子前秀了秀,纤眉蹙的更紧。味道上也没什么奇怪
是啊。朔石斛点头,淡淡的鱼腥味,寻不出什么特别的。只能知道这是一只被使用过的鱼钩。
能让我看看吗?在一旁杵了好些时候的凌雪霁突然开口。
朔石斛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主动参与调查,虽然曲荃不避讳的将她带在身边,但她这么开口请求倒是显得与曲荃关系非同一般。朔石斛按照曲荃的话来说,是个最不像京城官员的京城官员,凌雪霁之前已经自报家门,换做金陵城任何一个大小官吏来都能即刻认出这个名字是尚书夫人的名字。但朔石斛却不然,他每日听的是百姓呼冤,看的是宗卷案牍,吃的是风霜雨露,对京城里一些风言风语最不感兴趣,也无暇去听。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的夫人叫什么名字,曲荃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此时听见凌雪霁想要看看证物,多年办案养成的谨慎心理让他没有立刻答应。他在等曲荃的反应。
自然可以。曲荃的反应就是将那枚证物无所顾忌的递到了凌雪霁的面前。
嗯,毫无保留么?
朔石斛心里倒是对这个凌雪霁起了些兴趣,毕竟能让精明的跟狐狸似的的曲荃这么放心的将重要物证交托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凌雪霁对着曲荃笑了笑,算是感激她的信任。然后谨慎的接过曲荃递来的东西,小跑到窗边就着阳光看了起来。
诶石斛,我突然想到,这尸体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在此之前可有相对应的百姓失踪案?曲荃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朔石斛摇摇头,帮他那位形容俊美寡言少语的师爷拉开座位后自己才坐在曲荃面前。不仅金陵城没有,周边的城池也没有。更远的地方鞭长莫及,还在尽力调查之中。
曲荃给她递了一杯茶过去,以手托腮晨起时来不及梳理的长发滑落到手背上。无异大海捞针。
啊!我发现了!
曲荃和朔石斛闻言看去,只见凌雪霁欢欣雀跃的逆着窗外的阳光走来,手里捏着那枚金线鱼钩笑的像个孩子。你们快来快来,我发现了件事情。
她伸出手指指着鱼钩的钩尖,你们看,这鱼钩的倒刺比寻常鱼钩上的倒刺要小一些,这枚鱼钩是绣花针做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啊,绣花针还能做鱼钩。张斐明显不相信凌雪霁说的话,他本就因为尚书夫人的缘故看凌雪霁有些不爽,本来是看在自家大人和曲大人的面子上没再对她发难,但是现在这个丫头居然满口胡言简直是太不像话了。这里是衙门又不是她小姑娘玩过家家的地方。
张斐,听凌姑娘把话说下去。朔石斛低声喝道,这才让张斐悻悻然闭了嘴。
但虽然如此凌雪霁还是有些紧张的喉头干涩。毕竟这里是金陵城的衙门,不是任她胡闹的吴郡太守府。她从小长在太守府里没怎么接触外面的人,这次跟着曲荃出来其实也有些忐忑,她虽然知道自己蛮机灵的但放在这人才济济的金陵城,面对曲荃和朔石斛,这点小机灵简直是班门弄斧。别人如此信任她,让她接触证物她也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上一点忙,发现了些端倪一兴奋就没考虑太多,这时候被张斐一斥立刻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举着鱼钩的手僵在半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突然一只柔韧微凉的手牵住了她举在半空快要酸涩到麻木的手,徐徐放下。曲荃并没有拿走她手中的证物,而是带有些鼓励的看向她,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顾虑太多。我们做的事情本就是为民请命,无论你说对说错大家仍然会感激你的。
凌雪霁新月似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一抹坚毅浮上眼眸,她对着曲荃点了下头,举起鱼钩说道:你们别看这枚鱼钩上也有倒刺和寻常鱼钩无异,其实是有很细微的差别的。我以前在家里没有大事出不了门,爹爹请来教我武艺的师父又是个剑痴,所以知道些门道,兴致来了就跟师父一起琢磨这些玩意,其中一项就有把绣花针做成鱼钩。
听起来很有意思。朔石斛笑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凌雪霁抿了抿嘴,稍微有些放松下来,跟铸剑一样,只需要把铁放在炉子里加热锻打,铁就会变得很有韧性,可以用来铸剑炼刀。那如果要最终做成鱼钩就得先把它做成针坯。把之前已经变得很坚韧的铁锻打成薄铁片,再放到炉子里继续加热,这个时候铁会开始变软,可以切割成一条条的小铁丝,经过矬子的打磨铁丝就可以被做成针坯啦~
她说着拔出发髻上的一根簪子来示意给众人看,比如说这根簪子就是一根针坯,我们把这一头磨的尖尖的,然后刻出倒刺用钳子柠弯,再淬火啊差不多是这样,假设这枚鱼钩之前就是绣花针,那只需要进行最后的步骤就可以了。而且你们看。说着又将先前那根金线鱼钩拿出来,指着上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点道:这里就是绣花针的针眼,但是因为钩面有些斑驳很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存在。但这恰恰也是这根鱼钩由绣花针做成的铁证。
凌雪霁说完房间里鸦雀无声,她自己说的太兴奋直到说完才察觉到,不免感到处境尴尬。她一点点敛起笑容,手里刚刚作为举例用的簪子有些刺入了手掌心里,尖锐的痛楚一阵一阵传达到大脑,电流般刺激着她的泪腺。她虽然之前在危岳雁那里败的狼狈不堪,但是那反而激励了她勤修武艺的决心,然而这分析方面本就是她的弱项,没有人给过她机会她也从未将这个展露人前。今天第一次在两位断案多起的官吏面前说这些话,本就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听在他们耳中变成幼稚可笑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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