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手死死撑在膝头,眉霜怔怔地看着去世的妹妹,半晌方道:“后来,她嫁给了太子重照。”
太子那时还只有十岁的年纪,而先皇帝已经失踪多年,现任的摄政王是他的叔叔,野心勃勃。也只有父亲和后母那般利欲熏心的人才会奢望这样飘渺的希望,竟然千方百计将小柔推到了那个随时都会死的孩子身边。
太子大婚,举国同欢。京都绵延数里的迎亲队伍里,太子妃的凤辇金光熠熠,华丽不可一世。纱帘轻动,站在后宫妃嫔里的姐姐只看见喜帕底下那一张红艳艳的嘴唇半弯半翘,皓如白玉的腕上还缀着一朵红花。
“再想想,嫁给重照也挺好,至少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也算是个安稳的归宿。”眉霜终于回过头,对沈云朝淡淡说道。她额上青筋暴起,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以r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滴落。
“是我的错。”
妹妹的死,让眉霜完全陷入对往昔的自责之中:“重照失踪以后,她落发出家,再也戴不得红花。她原本可以母仪天下的我却帮你母亲带走了重照是我让她这么多年来无依无靠,今生今世不得幸福是我毁了她我毁了我的亲生妹妹,我此生唯一的至亲”
沈云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命途多舛的女子,而是眼前这个哀恸不绝的女子。沈云朝缓缓蹲下,注视着眉霜。
“不是你的错,重照注定做不了皇帝。”
“抱我。”眉霜说。语气飘忽得似是一声叹息。
缓缓地将眉霜揽进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哄着一个受伤的孩子。
“是我的父母亏欠了你。”
重照,西楚太子,流落民间后改名,陆生。
沈云朝用衣袖细细擦拭眉霜的脸,不染风尘的暗青袖口上,粉渍斑斑驳驳,仿佛那破碎的几十年光y。
西楚的皇帝已不在,陆生已不在,连当年的谢翡都已不在,那段久远的往事早早成了历史中的尘烟,史书中亦不过是寥寥几页的泛泛之谈。众人都已忘却,唯独她却还牢牢记着,心心念念地强迫自己不许忘记,哪怕是树间飘落的一片秋叶都不许记错它的模样。
“你何苦这样,为何如此固执地把自己禁锢在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年代里,独自担负起故去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这太过沉重了。”
“你说我,你不也是一样。你甚至都没经历过那段岁月,你不也固执的不愿放弃追寻,你负担的又何曾比我轻”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沈云朝笑了笑,“你可以将这看做是我与生俱来需要承担,需要偿还的债吧。我能为母亲做的实在是太少了,而欠的却实在是太多了。”
残妆剥落,心口发疼,这只在人前嚣张无礼,放浪形骸,杀人如麻的青楼老鸨,有一张如圣人面前最虔诚的学生般的清秀面孔,最适合不过在幽篁竹间谈文煮茶调琴弈棋,而不是徘徊世间饱受摧折。
“我并不关心,你究竟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容颜的,我只是想知道,母亲曾对你诉说的,那段她从来未对别人提起过的过往。”
“”
“你不必担心,该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眉霜同情的目光落在沈云朝的身上,沈云朝失笑。
“所以,这么快就轮到你来安慰我了吗大可不必,我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算是早就料到了吧。”
“好,既然你如约帮我找到了妹妹,我就不会违背我自己的诺言。”
“我想你应该对我与你母亲的第一次相见不太感兴趣,那我就直接从你想知道的说起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眉霜尚且没有开青楼,谢翡很突兀的来找她,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铠甲,只带着来时的那一把刀,“我要走了。”
她是这么说的,眉霜了解她,如果不是打算长时间都不回来,她不会来和自己道别。
“那西北的战事,你的妹妹怎么办”
“战事基本已平,至于妹妹,有人照顾她,我在反而是阻碍。”
“那你这是要回去会情郎了”
眉霜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谢翡那一瞬间的表情,却叫她心间一颤。那是她认识谢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的表情,微微泛红的脸颊,眉眼间是荡漾着的温柔,就像是冬日里最暖的那一抹阳光照进了心里的感觉,好似周身都融化了一般。
“说实话,看着你母亲那副表情,我真的很为你母亲开心,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很爱那个男人,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你母亲已经几乎十年不曾和他见面了,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一直等另一个人十年的我太了解你母亲的性格,她越是爱他,眼里越是揉不进半点沙子,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只有她。我多希望,她遇到的,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可以等她十年的人。”
快马加鞭,还是快马加鞭
gu903();谢翡恨不得就在此刻,飞回到建康,告诉他,自己做到了,自己已经帮他将大周的天下打下了,他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