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景道人盯着我看了半晌,摇摇头道:你就是嘴上应得快,其实根本不会注意。罢了,我原本也不想提以前那些凡尘俗事,可你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了,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他开始一本正经说起书来,以从前有个Omega开头,给我讲了一个唏嘘又遗憾,悲伤也温情的故事。
从前有个omega,自小顺风顺水,家境优渥。他出色、漂亮,还很聪明,他想要的都能得到,他喜欢的也都喜欢他。十八岁那年,他遇到了自己心仪的alpha,虽然对方出生没那样显赫,只是律师的孩子,但他一眼就爱上了对方,决定要与对方共度一生。
家族反对又如何?他做事洒脱果决,不留余地,在家人都没醒过神的时候,就和自己的alpha互相标记了。
两人至此再不可分离,哪怕死亡亦无法解除他们的羁绊。Omega的家人就算再不愿,也只能咬牙应下这桩婚事。
他度过了人生最幸福的五年,与心爱的人结成伴侣,拥有了两人的孩子。
最好的美梦也不过如此了,维景道人的视线穿过我,投向窗外,叹气道,可惜美梦易醒
幸福的日子在第五个年头戛然而止,Omega一家三口在外出游玩时遇上了特大连环交通事故。他们的车被前后夹击,面目全非。前排的司机当场死亡,后排的一家三口,在遭遇撞击的一瞬间,Omega下意识去保护安全椅上的宝宝,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护在身下。他的alpha用身体将他和孩子牢牢护住,自己却已经没了气息。他的声音逐渐低哑,送到医院时,医生说他整个脊柱都碎了。他活着时可怕疼了,脊柱都碎了,那得多疼啊。
我看他说着说着眼圈都泛红,觉出不对:道长
后来,孩子也没了,抢救了三天三夜,还是救不回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我就是那个omega。
我就算猜到这个真相,但他这么大方承认了,我倒反而不知道要作何表情。
一夕间孩子爱人都没了,我消沉了两年,和你现在这鬼样差不多。两年后的某一天,我遗书都写好准备要上山自杀,走着走着柳暗花明,突然就发现这座道观。那时候还有个老道士,就是我师父,眼睛也毒,一眼看出我有寻死心,开解我一番,拉我说了一天的大道理。之后我就看破红尘,出家为道了。他说了一大堆话,口也干了,歇了歇抿了一大口茶。
节哀。言语太过苍白,除了这两个字,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他大手一挥,不在意道:节什么哀,我早就不哀了,都几十年前的事了。在维景山出家后,我就把他俩骨灰往山里一撒。此后这山、这树、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是他们,我一睁眼,处处便有他们的影子。我已然放下,肉身不过真识暂留人间的皮囊,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有他们,他们便永远都在。
怪不得宋柏劳没法迁走他,这山里有他的家,有他爱的人,他怎么舍得离开。
他能与我说这番话,我很感激他。毕竟我俩非亲非故,他完全可以不用自挖伤口来开解我。而他这样做了,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他的苦心。
我起身告辞,朝他躬身致意:我明白的道长,斯人已逝,往事已了,该放下的都要放下。
这七年,其实我早就放下了。可宁诗的一场骗局将我翻篇的往事又给翻了回来,定在了最刻骨铭心的那一页。
我为这场迷梦做了太多的假设和打算,甚至一度幻想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当幻想破灭,所有预设成空,那瞬间心间涌出的巨大哀恸,并非单纯的只是为了没能活下来的孩子而感到痛苦。
不甘,苦闷,自嘲,想着我这样的人果然不可能轻易得到幸福,在黑暗的情绪里越陷越深。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能真正放下,一个月,一年,十年它可以是即时即刻,也可以是很久以后,但不是现在。
宋墨伤得不轻,要留院观察几天,医生说如果没什么问题,下周就能出院。
我每天下午都会去陪他,给他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吃个蛋糕,下几盘飞行棋,我再给他念会儿故事书,一个下午很快就能消磨过去。到晚上七点左右,他吃过饭要睡了,我便也可以走了。
宋柏劳这阵似乎越发忙碌。朱阮联姻,员工泄密,对夏盛都可说是不小的打击。他来医院看过几次宋墨,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没与我有任何交流,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李旬倒是经常来,会逗宋墨玩一会儿,还会和我聊两句。
朱璃和阮凌和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十八号。李旬将宋墨哄睡着后,掖了掖被角,轻声对我道,他们这次请了许多人,仿佛要搞一场世纪婚礼。还给宋总和骆先生也寄了请柬,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不用想,这一定是朱璃的主意。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的胜利,瞻仰他的荣光,对他有恨难言。这样,他便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快乐。
他们会去吗?我问李旬。
骆先生应该不会去,阮凌和的婚礼还请不动他,他老子的倒可以考虑考虑。李旬语气里对阮家满满不屑,宋总没说去不去,不过请柬收了,还让我准备红包,不知道当天是自己亲自去还是派人送个红包就完。
他会自己去吧。
李旬不解:宋总和您说过了?
说是没说过,可他收到请柬时的表情我都能想象得出。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这种挑衅行为。他不仅会去,还会大张旗鼓的去,我都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把红包甩在阮凌和脸上。
你倒是很了解我。话音方落,门口方向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我和李旬不约而同望过去,宋柏劳斜倚在门边,手握着门把,推开小半房门,显然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他走进病房的同时,李旬自觉站了起来,冲他一颔首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宋柏劳也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外套随意地拎在手里,衬衫扣子解开最上面的两颗,鬓边脖颈出了许多汗。
他一屁股坐到我身旁,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疲累至极。
随意地抄了把额发,指间都被汗水染湿,可能觉得止咬器碍事,他扯了扯面罩似的装置,发出不耐的轻啧。
麻烦。
在公共场所,所有为标记的alpha与Omega都要自觉佩戴止咬器和防咬项圈。
我盯着床头一本故事书,拿起来翻了几页,忽然听到身旁男人开口道:你还不走?
我看向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是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吗?他倾身凑过来,眼眸微垂,目光落在我的口鼻,我这么恶心,和你同处一个屋檐下,呼吸一片空气,你怎么受得了?说完他故意朝我吹了口气。
鼻端是汗水咸涩的气味,又似乎带着些隐隐桂花香。
我面无表情撇开脸,放下书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没和他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在大楼门口上车后,司机缓缓起步。而就在此时,非常恰巧的,一辆黑色幻影从对面驶来,我们出,他们进,两者擦身错过。
我认识那辆车,不自觉看过去,可是后排拉着窗帘,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到其中坐的是不是骆青禾。
第二天李旬打来电话,说骆青禾得知宋墨受伤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和宋柏劳直接在医院吵了起来。宋墨下午办理出院后将直接送到骆青禾处由他照顾,直到康复。
第四十三章
【早上的雨好大,到店里时,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