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从书本中抬起头,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一张铁艺椅:坐。
佣人为我倒上香茗,随后自觉退到远处。
朱璃像是完全忘了我,又似乎书中的内容实在吸睛,有那么几分钟,他完全没与我说话,自顾自翻着书页。
长久的沉默让我有些沉不住气,我没憋住,开口质问他:阮家是怎么回事?
朱璃慢条斯理吮了吮带着饼干渣的指尖,接着将书册丢到一旁,手肘架上桌面,正正对着我。
你怎么会觉得我愿意嫁给宋柏劳呢?他不等我回答,继续道,我爸爸,是个会被权色所迷,可以为此牺牲亲生儿子的这么一个人。当他决定要同夏盛联姻时,我就知道他必定有所退让。果然,宋柏劳那边表示联姻可以,但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的继承人只能是宋墨。
他满脸不屑:当时我就想,难道我只有他一个选择吗?不,还有个阮家啊。
我顺着他的话理出一些头绪,不敢置信道:你故意让阮凌和标记你?他有女朋友的。
朱璃耸耸肩,大方承认:那又怎样?谁叫他要参加最后一场单身派对,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简直要被他的无耻震惊了,这个倒霉蛋未免也太倒霉,竟然碰上朱璃这煞星。
可为什么你被标记后不立刻跟你爸爸说明情况?他要是知道你是被阮家少爷标记,高兴都来不及吧。宁诗也不会求到我那里,要我嫁给宋柏劳。
朱璃端起茶杯微微笑了笑,抿了口茶,又将杯子轻轻放下。
我怎么会知道标记我的人是谁呢?
我一愣,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快明白过来。
他就是要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狼狈的逃回家,倔强的掩藏颈后咬痕,然后等着阮家自己找上门。完全不落任何话柄,受害者的姿态扮演的惟妙惟肖。阮凌和之前与邬倩交往,本就不受阮家待见,如今换了朱璃,他们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好深的心计,好秒的一招。
怪不得我妈突然变了态度,要我盗取夏盛的文件,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另投阮家
宁诗让你偷文件?朱璃挑了挑眉,假惺惺道,她还真是不把你的安危当回事啊。你现在已经完全是弃子,要是再被宋柏劳发现你背叛他,怕是会死的很难看吧。
我蜷了蜷手指,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他的言语刺痛。
对于宁诗,我可能只是个有用的道具。她对我并非全无感情,可在我与荣华富贵面前,她当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母子间的那点亲情牵绊,恐怕比蛛丝还脆弱。
Alpha与omega互相标记后,信息素会让你们不自觉被彼此吸引,产生好感。就算宋柏劳嘴硬说不要你的孩子,但在信息素驱使下,他不可能不想和你生孩子。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大费周章的。
这不是假设,而是必然。就像夏乔和骆青禾,再不愿,他们仍然彼此吸引。这就是信息素的可怕之处,也是ao的可悲之处。
朱璃打量我片刻,忽然问:你知道宋墨是宋柏劳和谁的孩子吗?他看我一脸茫然,笑了,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朱璃撑着下巴,语气轻柔:夏砚池,宋墨,砚池生墨。你从来没怀疑过他俩的关系吗?
我一怔,豁然起身,带倒了屁股下的座椅。
夏家凭什么要让继子继承家业?因为真正的继承人是宋墨啊。这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为了获得夏家的家产,宋柏劳和自己的继兄生了孩子。朱璃抬眸仰视我,如果我的孩子不能继承夏盛,我又为什么要和他有孩子?
宋墨竟然是夏砚池和宋柏劳的孩子?
一种古怪的不适从心底滋生,我望着朱璃,他的眼睛漆黑深邃,仿佛藏着无尽深渊。我不断退后,心里产生惶恐,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朱家的,等回过神,人已经坐到了车里。
宁诗的手机仍旧打不通,我给她发去信息,让她尽快回我电话。
回到维景山,一进门我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低眉垂眼,安静地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乎有只凶猛的野兽就在附近,只要发出一点响动,就要被它拖走撕碎。
九嫂上前压低嗓音道:先生回来了,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实,我敲了敲门,随后推开一道缝。
我进来了。
宋柏劳没有回应,我推门而入,看到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枚纽扣样的事物。
我忐忑地走到书桌前,主动开口:朱家和阮家的事
夏盛和炎华世纪几十年来一直是竞争对手,宋柏劳目光并不看向我,前阵子,被我开除的一名开发人员投奔了阮家,在夏盛几年都没有进展的项目,在焱华世纪几个星期就有了进展。不过这种事时有发生,行业内也屡见不鲜,我并不在意。我以为这便是阮家所有的手段,没想到今天我发现了这个
他终于将视线落到我脸上,两指夹着那枚金属色的纽扣,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仔细看了看,并不识得:不知道。
这是窃听器。宋柏劳将那东西用力拍在桌上,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平静,在这张桌子下找到的。
我被他大力一拍拍得浑身肌肉一紧,止不住胆战心惊。再看他神色,那种似曾相识的怀疑与不信再次浮现,让我浑身血液都要凝固。
但很快,静止的血液直冲大脑,我的脸颊变得一片滚烫。
你觉得是我装的?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宋柏劳面色更冷:不是吗?
他这样的说法,根本就是对我一丝信任都没有。
我张了张口,突然想到一个人:前两天我在走廊上撞到一个佣人,之后发现书房门开着,我怀疑她想偷东西,就让九嫂把她辞退了。
原来对方并不是来偷东西,而是来装窃听器的。
宋柏劳食指点着那枚窃听器,将它移到我身前:就算这枚窃听器不是你装的,你敢说你对朱家的打算全然不知?
我我咬了咬唇,朱璃和阮凌和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之前宁诗的确找过我,要我帮她盗取文件,但我没有答应。
他端详着我,言语轻慢:哦?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一窒,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为什么不答应?
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说明他心里对这件事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我根本没有理由不答应。
宁诗是我妈,我为什么不答应?我和他关系又不亲密,我为什么不答应?朱家搭上阮家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能有机会讨好阮家我为什么不答应?
他有一百个我肯定会答应的猜想,却不肯信那唯一一个真相。
在他心目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唯利是图的小人?心机深沉的野心家?
gu903();我垂下眼,疲惫道:你既然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我对你其实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商业作用,倒不如干脆解除婚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