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2)

造化大宋 捂脸大笑 3035 字 2023-09-17

这话让两人都是失笑,沈括安慰道:“子瞻才气纵横,自然不爱看这等文章。正好他不在,咱们也能谈谈要紧事。”

前些日子上元节,天子想要在宫中布灯,一口气就要四千盏,几乎把整个东京城里的灯盏一扫而空。苏轼哪能看得过眼,立刻上本劝谏。天子看了他的奏本颇为羞愧,还把他专门招进宫里问对。这下苏轼可来了精神,这些日都埋头在家写奏章,倒是没有工夫跑来饮宴了。

甄琼才不在乎那蹭饭的呢,立刻来了精神:“什么要紧事?”

苏颂微微一笑:“最近我在研究擒纵术,若是设一组枢衡与格叉,和一组枢权与关舌,中间以杠杆相连,以水力带动轮轴,一擒一纵,就能使得轮轴周而复始,以此替代漏壶用以计时。而且只要水流不止,计时也能更加精准。后来跟存中探讨此事,我又想到除了水力之外,似乎还能用别的力道带动此物。譬如扯一个根链子,下方悬挂铜球,左右摇摆时力度一致,不也能带动擒纵机关吗?”

“啊?”甄琼听的茫然,“子容兄要制新的计时器吗?”

这算什么要紧事啊?

苏颂却摇了摇头:“并非是计时,而是那悬摆让我突发奇想。咱们不是一直想要证明地球自转吗?若是有一个重量足够大的悬锥,用长索挂在半空,使其尾端紧贴地面,在底下铺上细沙。那悬摆旋转不休,画出的图样会是如何呢?”

甄琼嘶了一声:“莫不是会画个圆出来?!”

“若是地球自转,悬锥会随着自转偏移,最终画出的就必定是圆!”苏颂两眼放光,笃定答道。

沈括也是连连点头:“之前我也曾在水盆里摆放木签,在盆边标注刻度,并且用纸蒙住盆面。一夜过去,那木签的方向就要偏转少许,想来也是地球自转的缘故。但是这法子用时太长,又变化细微,总觉得不能服众。还是子容兄的法子更直观些。”

就算是甄琼,也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啊,不由心神向往,催促道:“哪还等什么啊?怎么不赶紧做出这悬摆呢?”

两人对视一眼,苏颂笑道:“这物事制起来不难,但是要如何昭告天下,却有些让人拿不定主意。这不才找你商议吗?”

商议个啥啊?他咋知道这东西要如何弄。然而很快,甄琼就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这事儿还得找邈哥商量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著名的傅科摆实验,验证了地球自转,在世界各地的天文博物馆里也多有仿造模型。擒纵机关是钟表的核心构件,而世界上第一个利用擒纵法的记录,就是苏颂住持建造的水运仪象台。

第166章

刚刚开年,韩邈手头的事情也不少。要在新开设的边榷铺展白糖和烈酒的买卖,要开辟岭南的蔗园,陕州的油田也需要多方商谈,加大开采和炼油的力度。分身乏术,他就没有跟着甄琼一起赴宴。

可是没想到,这三人反过来找上了门。

听甄琼叽里呱啦把情况说了个清楚,韩邈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子容兄可是担心此事关乎‘地动说’根本,不想太过惹眼?”

如果只是把研究的结果公之于众,那法子多得是。不论是上表朝廷,在《日新报》上刊载,还是放在《造化论》上详细阐明,都能很快引起世人的注意。但是苏颂并没有这么做,显然还是有些顾虑的。

毕竟地球自转,是“地动说”的核心,也是“日心说”的前兆。一旦戳破了这个,地在天中,星辰绕日而行的说法就要被颠覆。沈括这样一根筋的也许不怕,但是苏颂就未必了。他为人练达,心思缜密,又岂会冒然行事?

苏颂也不隐瞒,干脆点了点头:“兹事体大,总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地动说”毕竟是大事,就算朝堂因为新法争执,也不会对此掉以轻心。苏颂也是思量了许久,这才找上了韩邈。毕竟之前有约在先,而这位韩大官人也是个屡屡有奇思的。商讨一二,说不定能想出个办法。

韩邈微微颔首,又问道:“那悬摆必须做得很大才行吗?”

“怕是得做的跟繁塔一般高,而且悬锥足够重,才能有直观的表象。而且锁链也要经过改造,使其万向周转,不至于受控于地球自转。”苏颂立刻答道。

他也是算过的,地球自转的速度可比铁球摆动要慢多了,若是锁链太短,势必会影响其观测的效果。悬锥的重量,则是抵挡空气阻力的关键。要想使其长久的摆动下去,两者缺一不可。至于锁链四面转动,不被地球自转束缚这条,倒是好解决些,在锁链顶端做一个机关便好。

繁塔可是有二百四十尺呢,这么大一个悬摆,不论是制作还是展示,都是个大问题。韩邈又想了片刻,突然问道:“听琼儿说,你还想出了一个用悬摆计时的法子?”

没想到韩邈会把话题引到这上面,苏颂挑眉道:“不错。只要有擒纵机关,就能制成以水力计时的漏刻。以此推论,若是用悬摆摇动的力道,也能达到类似效果。据我观测,不论悬绳长短,摆锤每次摇摆都是等时的,用来计时能分外准确。”

听到这话,韩邈就露出了笑容:“如此说来,不是能制一种新式的计时器了?怕是比漏刻、日冕还要精准。”

“那也未必。”苏颂不免实事求是道,“摆锤摇晃需要外力,若是长时间置之不理,会因大气阻隔自行停止摆动。必须有个东西推动,才能让它经久不歇。”

“子容兄可能解决这推力?”韩邈浑不在意,反问道。

“应当是可以……”苏颂顿了顿,“只是此物跟之前所说有什么关系?”

不是在讨论怎么制造悬摆,把地球自转的秘密昭示天下吗?怎么突然又转到计时上了。难不成韩邈又看中了这里面的商机?

面对三人困惑的目光,韩邈忽的笑了出来:“都是悬摆,何不以此作伐,暗度陈仓呢?”

暗度啥仓?甄琼一头雾水,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苏颂却微一皱眉,试探道:“景声可是想让世人由计时的摆锤,想到用悬摆测天地?”

“只要那新式计时器出现的多了,悬摆的特性就不言而明。若是突然有人提起,此物还能有一种古怪的摆动模式,何愁人不好奇?而等实物放在面前,其后道理,自然会有人能猜出。”韩邈笑道。

“此法大妙!顺水推舟,倒是便利。”苏颂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由抚掌赞道。

沈括也听明白了韩邈话里的意思,眉头却微微一皱。然而这毕竟是苏颂的点子,而且确实存在风险,见人赞许,他也就不好置喙了。

唯独甄琼还有点糊涂:“等等,这地球自转的大事,咱们就不提了?这不也能青史留名吗?”

韩邈闻言失笑:“区区浮名,何足挂齿?不如先赚些钱,再让事情水到渠成。”

也是。沈括他们现在都还在用笔名,似乎也不在乎名声,还是赚钱比较重要。甄琼愣了半晌,也用力点了点头。

熬了许久的春闱终于结束,批卷放榜,跨马游街,还有接下来的授官事宜。整个东京城都被这喜气闹的沸沸扬扬,很是热闹了一段时日。虽说马上要推行的“贡举法”还有些余波,而“募役法”的争执依旧没有消停,但是政争的确降下了温度,士林上下也难免分散了注意,开始关注旁的事情。

其一,就是“引力说”的发酵。经由数月的精研,那些熟知“浑天说”的士人,开始大谈起来“地如鸡子”。君不见浑天仪都是圆的?大海行舟,也是先见船帆,再见船身。地圆兴许也是可能的啊?

面对这情况,张载等支持“宣夜说”的,也莫不引入了地圆的理论。可是这说法,未免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宣夜说”讲的是日月星辰都漂浮在苍茫无垠的宇宙中,若是地也是圆的,那星辰轨迹岂不乱了套了?没个天穹控制,日升月落是如何实现的呢?

而这时,苦苦等了三个月,也没等到梦溪生其他言论的程颐也坐不住了,打开了书斋大门,宣扬起了自家“理学”。

“浑天说”无疑还是正统,正因地有引力,方才让万事万物立在大地之上。而所谓“真空”本不存在,不过是大气稀疏到了一定程度,才出现的异象。天地间就有这等大气环绕,故而飞鸟如何也不能接近天顶的日月。

至于什么大气压力,不过是引力的表征,是天道对于万物的约束。日升月落,亦是受到了引力的影响。因地为圆球,半边是坚实土壤,半边则是海水,因而“密度”出现了不同,有些受力不均。故而引力随之生出了变化,东弱西强,太阳被牵引着东升西落,亘古不变。

这一切“天理”,全是上苍安排。若是没有那股引力吸住山岳,地震时,岂不要四野倾覆?而君子,也应当植根脚下,遵循天道的安排,恪守纲常道德,才能让世间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