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得画出来!”米芾立刻叫来仆从,把那辛辛苦苦背来的画架支了起来,还兴冲冲对李公麟道,“伯时兄可也要画画看?”
李公麟:“???”
咋回事,没两句居然连木架子都撑起来了,真要在这边画?
米芾却已捋了捋手套,捡起了一根炭条,冲着那巨大无比的长毛牛比了比:“嘿!这家伙用炭笔画最好了!”
李公麟:“……”
不是,大庭广众,就这么画吗?
一旁甄琼也好奇的凑了上来,看了看已经开始埋头苦画的米芾,又看了看摆在李公麟面前的空白画架,颇为同情的道:“我就说炭笔更好嘛,李兄不如也跟着学学……”
李公麟:“……”
差点没把牙咬碎了,李公麟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摸出了自己带的笔墨:“谁说炭笔更好?用白描亦可画的神似!”
说着,他冲米家的仆从讨了些水,自己研磨,也画了起来。
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嘈杂。但是东京城的百姓,可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儿。不多时,两人背后就围了一圈的观众,看画画的,比看牛的还多。
“哟哟!这犄角画的可以啊!真有味道!”也不知谁在那里高喊。
“这位小郎的墨书才好呢,牛毛画的真细!”立刻有人打别道。
“毛笔画的没有气势啊,而且炭条画着多快啊,真是好!”那人却不肯相让。
“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当街卖艺的?”当然,也少不了一头雾水,瞎看热闹的。
眼瞅着画架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甄琼都忍不住退后了些。这哪还是画像,简直堪比撂地卖艺的杂耍了。
好在画画的两人都是快手,没花多长时间就收了尾。米芾停了炭笔,退后两步,自得的看向画上巨牛。头角峥嵘,身披长毛,连两只牛眼都带着凶气,这可是毛笔难做到的。欣赏了半天,他忍不住扭头:“伯时兄,你看……嘶!”
话没说完,他就被身后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见他停笔,立刻有人叫道:“小郎画的不差啊!像极了!”
听到有人夸,米芾顿时顾不得惊了,乐得笑开了花:“承让承让,雕虫小技。”
正吹着,李公麟也停下了笔,满意的微微颔首。他笔下的犎牛可是纤毫毕现,连那糟乱牛毛,都画了个七八分。就算不如画马时那般的顺畅,也是难得的佳作了。然而一抬头,他也惊到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那些支持墨书的见他停笔,也都叫唤了起来:“还是这小哥画的更好啊!形神兼备,纤毫毕现,功力不差啊!”
这一听就是个读书人,李公麟也不慌张了,谦逊的冲对方拱了拱手。他谦逊,米芾可不会,立刻较上了劲:“明明是炭笔的更好嘛!光影均在呢。”
这么多人看着,李公麟自然也不可能认输,大摇其头:“你那画只有形,神气偏了。那牛只是寻常吃草,哪有如此彪悍?”
“你懂什么,这是内神!”米芾哪肯罢休,冲围观的高声道,“诸位觉得哪副更好?!”
“墨书的!”“炭笔的!”“都不差啊……”
一圈顿时乱七八糟响成一片。米芾哼了声:“口说算什么?觉得炭笔好的,往我这边扔一枚钱。觉得墨书好的,往他那边扔一枚钱。咱们比比谁的钱多!”
现场诸人都是大哗,还有当街画画赚钱的?李公麟也是愕然,谁料还没等他反驳,就有好事者往这边扔了一枚钱。叮当脆响,须臾就变成叮呤当啷的砸钱声。只是一文,能来逛园子的,谁还缺了呢?看了这么久的画,凑个趣也不错嘛。
一时间,铜钱乱飞,叫闹连天。
甄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场景,韩邈也失笑道:“琼儿可也要凑个热闹?”
“开玩笑,我才不给他们钱呢!”甄琼立刻跟两人划清了界限。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果真是米芾能干出来的事情啊!他还以为李公麟是个靠谱的呢,看来画画的都不靠谱。
“那咱们就不等他们了,先去看驯象吧。”韩邈巴不得背后少个跟班呢,笑眯眯又牵起了甄琼的手。
甄琼也回过了味儿来:“就是,咱们去看象舞就好。不管这俩了。”
能当街赚钱,还少了象舞看吗?哼,他有邈哥陪着就够了!
第141章
连画都不卖,就当街讨钱,只把李公麟羞得面红耳赤。更要命的是,收了钱后,米芾那小子还大剌剌点了一遍,声称他的炭笔画得钱更多,更胜一筹。若不是韩大官人派人帮他们救场,他怕不是要甩袖而去了。
最后得来的钱,全都捐给了义学。两人的画也署了名,装裱起来,挂在了犎牛圈前。韩邈专门派人制了个玻璃框子,护着画作雨水不侵。只要来看犎牛的,就能顺道瞧见这两幅风格迥异的犎牛图。随后再把此事往报上一登,彻底让这闹剧成了奇事,传遍了东京城的街头巷尾。
如今米芾可已经有了名气,除了《日新报》的题头,更有不少人知晓,国库券上的江山图也是他所作。能跟这样的名家同台相争,甚至画风还比米芾的炭笔画更中规中矩,符合士人喜好,李公麟的名声自然也传扬了开来。这对于李公麟而言,是实打实的意外之喜。况且玉津园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家庭园!说不定这两幅画的故事,天子都能听闻呢。
有这种种,李公麟对于米芾的怨念总算消了,还拿出了《证大气图》请他题跋。两人又重归于好。
不过炭笔墨笔之争,只在京中引起一时波澜。很快,更令人惊讶的消息传回了京城。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单骑入敌营,劝降了青唐势力最大的番部首领俞龙珂。俞龙珂率部十二万投效朝廷,并改名“包顺”。
拿着奏章,赵顼只觉得头晕目眩,怀疑自己看错了。十二万番部归顺朝廷!那可是羌人、夏人都想节制的一大势力啊,竟然被王韶一人劝降了?!
“王韶真国士也!”憋了许久,赵顼终于一握拳,叫了出来。
唐介笑着叉手道:“也是官家信任王机宜,才有此奇功。这十二万人,可堪秦凤路的蔽障了。”
他自然有笑的理由。因为王韶的奏章中,除了禀报收复番部外,还有个大好的消息。之前施行的边榷新法,也有了成效。只大半年,秦凤路的商旅就多了数百支,商税增加三十万贯,比朝廷借来的国债还要多十万贯。若不是他谏言,哪有如此大的成效?
赵顼连连点头:“不错!听王韶说,秦凤路的几条官道都被翻修了一遍,加之开垦的田亩,今秋怕是都能出兵了!”
这也是最让赵顼激动的。边榷减税的政策,非但没有引来商税下降,反倒飞快促进了一地商贸。如今秦凤路商人聚集,不止带来了大量的商税,也带来了大量的物资。正因为此,两座借钱修缮的城池,比预料时间早了数月完工。余下的人力则投入了官道翻修,连带秦州治所都开始兴建屋舍。
而朝堂派去的农官,则带去了沤肥法和新式农具。小报上写的戏言,在王韶手中竟然成了真。开垦的荒田用上了大犁,耕的又快又好,只肖数人就能照料百亩田地。只要不碰上灾祸,到了秋天,秦州就能自给自足,甚至不需朝廷拨钱,就能发兵征伐吐蕃了!
听到这话,王安石倒是劝了一句:“虽说钱粮不缺,但发兵还是为时尚早。王韶治秦凤路时间太短,官品不高,怕还不能服众。”
听到这话,赵顼才稍微冷静了点。是啊,王韶毕竟刚至秦凤路,此刻还不是军职,想要服众的确不容易。想了想,他道:“既然城池已经修缮,便再建一军好了,以王韶知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