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韩霖怒从心起,一把抄起桌上的金丝兔毫盏砸了过去。肖念哪想到这人如此狠毒,顿时被砸的头破血流,“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韩霖岂会在乎区区一个管事,看着自己心爱的茶盏碎成几瓣,他气得话都说不出了。抖了半晌,才对身边小厮嘶声道:“去,请西韩的韩大过府一叙!”
那个“请”字,落的极重。小厮飞快跑了出去,然而韩霖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人,直到太阳下山,前去请人的仆从才灰溜溜的跑了回来,禀报道:“阿郎,西韩那边说是要会客,没时间过来。”
“会客?”韩霖一个激灵,立刻问道,“会的是什么客?”
韩邈不会是想在相州故技重施,把韩氏茶行的秋建彻底挤死吧?
“听闻请的是卫知县……”那小厮低声道。
糟了!
“速备厚礼!给梁知州、孙推官下拜帖,就说我要登门拜访!”韩霖厉声道。
再怎么说,他也是韩氏大宗的子弟,拜访这些官员,可比韩邈要简单。除了官员外,地方上的豪族、富商也不能轻慢。这次他一定要处处为先,再也不能让那狗贼抢他的生意了!
※
此刻,西韩的正堂,也是一派笑语晏晏。高居主座的,正是卫知县,还有县里的主簿、县尉等人陪坐,端是热闹非凡。
“多亏明府和几位官人,那贼道方能伏法,为世间再除一害。”韩邈举杯,笑着对面前几人敬道。
之前在韩府行骗的杨道人,已经判了下来。杖刑、黥面,流三千里,量刑不可谓不重。一方面确实是杨道人太贪,骗财不止一起,另一方面,也少不了西韩的面子。
卫知县捻须一笑:“这等贼道,自然要严惩不贷。贤侄何必客气?”
卫知县在安阳为官两载,跟韩邈的父亲韩玉是有些交情的,因而哪怕听说西韩跟韩氏大宗有些不睦,依旧给了他三分薄面。这杯酒,他还是能安心受之的。
韩邈笑得更亲切了几分:“小子自知明府乃秉公办事,但是事关家祖母,还当亲自谢过,方能心安。今次相邀,也是备了几个新菜,想请诸公试箸。”
“那可要好好尝尝!”卫知县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为人清正,没什么恶癖,就是好口腹之欲。当初西韩的韩玉在时,也常请他来赴宴。对于月俸只有十五贯的县令而言,可是难得的尝鲜机会。
见贵客兴起,韩邈也不拖延,命人上菜。如今世俗渐奢,宴饮必器皿满案,珍馐嬴席。不过西韩并无此陋习,菜品讲究“精”、“巧”二字,依照循例,推盏换菜。第一二盏敬酒喝罢,三碟两碗端了上来,皆是开胃菜品,居中的却是盘炒虾。河虾都剥了外壳,粉嫩柔糯叠在一处,上面还缀了点滴翠色,极是清淡。
卫知县讶然:“这是用茶炒的?”
虽然世人多吃饼茶,但散茶也不罕见。只是用来炒菜,却有些出人意料。
“正是。”韩邈笑道,“这次选的是越茶,其味香浓,用来炒虾,别有一番风味。”
“妙哉!妙哉!”卫知县大感新奇,举箸便尝。那虾子弹滑,一口咬下,似能迸出汁水。清幽茶香混在其中,比春茶也不逊多少,嚼上两下,鲜甜入喉,唯剩余甘。
味佳、色美,还有股天然野趣,也不知何等巧思,才得此风味!
他吃的兴起,一旁主簿尚能赞不绝口,对于县尉这等喜爱爱大鱼大肉的,可就寡淡了些。好在第三盏、第四盏的主菜,乃是鲜羊和乳鸽。羊排烤的焦黄,上面涂抹了蜜汁,还有隐隐的香料芬芳,既非胡椒,也非花椒,吃起来有些陌生,却香的足以令人食指大动。鸽子则窝在盏中,汤色如乳,肉软骨脱,还能吮髓,两口吃完,立时生出不足之意。
胃口吊在了极处,第五盏的大菜,摆在了众人面前。
“鲤鱼?”卫知县一看盘中鱼,就讶然出声,“竟用炸的?”
黄河鲤可是名菜,京中多是食脍或是做成鱼羹。这三斤多的鲤最是鲜美,用来炸,岂不暴殄天物?
韩邈却笑道:“明府不如先尝尝,再做评判?”
作者有话要说:甄道长:(-﹃-)
嘿嘿嘿,今天道长就饿一顿好啦=w=
第21章
身为老饕,还真没什么能拦住他的。那鲤鱼炸的焦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头尾均高高翘起,加之金黄色泽,浓艳酱汁,摆在盘上煞是好看,犹若跃水而出的金鲤。只凭这卖相,就颇为诱人了。卫知县兴致勃勃夹了一筷,但见鱼皮焦脆,鱼肉鲜白,上面还挂着酱汤。含在嘴里,焦香、鲜香、以及冲脑酸香一起涌上,咀嚼两下,更有甜味弥散开来,让人口齿生津。
莫说是卫知县,就连口重的县尉等人,也吃得摇头晃脑,大赞鲜美。这可比普通的煎鱼、鱼羹更有滋味,那盘中的酱汁更是点睛之笔,吃到后来,都要用鱼肉沾上一沾,再送入口中。
“这滋味当真一绝!可有菜名?”能尝到如此新菜,卫知县欣喜之余,开口问道。
韩邈却笑道:“小子只顾口腹之欲,倒还未曾取名,还请明府赐之。”
这一捧可正对了地方,卫知县捻须想了想,笑道:“不如就叫‘鲤跃龙门’好了,味美意佳,方为好菜!”
登龙门,可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渴盼。这卫知县也是二甲出身,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如今同新菜连在一起,也足能传遍南北了吧?
“好菜名!”韩邈笑赞,“明府赐了这道,倒让下道菜也有了名字,便叫‘独占鳌头’好了!”
随着他的话语,另一盘菜端了上来,却是一只老鳖。色泽黄亮,头尾俱全,可不正应景吗?
卫知县不由哈哈大笑,拿手点了点韩邈:“你这小子,端是心思玲珑!”
先上鲤鱼,再上甲鱼,可不就是为着意头去的吗?跃了龙门,还要占了鳌头,怕是以后进京赶考之人,吃席都少不了这两道菜了吧?
韩邈却是含笑谦让,又亲自起身,掀了那鳖壳,露出其中成块的肉来。众人举筷细品,只觉肉嫩味鲜,浓汤滑腻,因未曾油炸,甜味欲盛,酒味也浓,还有鱼肉不能及的软糯,亦是别有风味。
推杯换盏到了此时,已吃的人通体舒畅,待到最后的羹汤上来,却变作了清亮亮、明澄澄的莲子羹。莲子现在已经有些过季了,然而盏中的却依旧嫩如花苞,也不知是从哪儿采来的,还有撕成片的山珍银耳浮在盏中,白似云朵。明明是一碗能见底的清汤,入口却甘醇甜腻,别无异味。
怎么说也是舌头刁钻的老食客,卫知县只喝了一口,就讶然止住银勺:“贤侄,这汤里放的是什么?似乎不像是蜜啊。”
一顿饭,等的就是这一问。韩邈轻笑出声:“明府却是问到了点上。这一餐诸般菜色,皆用了一种新制之糖。”
“新糖?”听闻这话,卫知县惊讶的又低下了头,看向碗中。若是说那鲤鱼、老鳖用了糖,他还不觉奇怪,毕竟颜色浓重,就算石蜜的颜色也能遮过。可是莲子羹白净清澈,哪有用过糖的样子?哪怕用的是糖霜,至少也得是琥珀色的,略白的沙脚料杂质甚多,亦不会有如此甜度,何况味道大有不同。
没让贵客猜测更久,韩邈招来了小厮,取过一个木盒,当着卫知县的面打了开来。只见盒子分成了两格,一半晶莹如冰,一半闪亮如雪,只论模样,就十足的矜贵诱人。
“块者曰‘凝冰’,砂者曰‘白霜’,皆是韩家新糖。”韩邈笑眯眯向众人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