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何怨之有?”韩邈面上坦荡,“白糖不似香水,而是如酒醋茶盐一般,是可通天下的买卖。其中利润,又岂是小子一人能独吞的?秘而不宣只会引来觊觎,说不定招惹杀身之祸。让出糖方,则能与人结好,使得白糖风行天下,打通商路。更不用说,会为朝廷带来的商税。一举三得,三者皆嬴,才是小子的为商之道。”

什么是“势”?这就是了!取舍果决,又能因势而为,就算放在官场上,也是一等一的贤才!然而此刻,韩琦却也说不出“可惜”了。毕竟官场上,没人能如此通晓商事。与其让他科举为官,还不如从旁当做助力。

新天子登基已有半年,以韩琦的老辣,又怎么可能不知他的喜好?那是个好大喜功,心有抱负的年轻人。崇尚的也并非是“儒”,而是“法”。如此手握天下,心有炽焰之人,绝不像仁宗或是英宗那般好对付。

韩琦之前也曾想过,若是劝说不动,完成山陵使的重任后,就是他离开中枢之时。善始善终,全身而退,才不枉自己为官一生。然而现在,有了这疏宗的侄孙,事情悄然出现了变化。如果轻轻松松就能让国库充盈,天子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生出冒进的心思。还是要有重臣守在一旁,好生规劝,不可坏了大局。

思及此,韩琦缓缓颔首:“一举三得,着实用心良苦。只是让出糖方之事,终归有所亏欠。你可有什么想求的?只管说来。”

宰相一诺啊。韩邈迟疑片刻,开口道:“小子有心酿酒。”

没料到韩邈提起的竟然是这个,韩琦抬了抬眉:“可是看上哪家正店了?”

唯有东京正店,才有资格酿酒,而且不少大店须得自官府手里扑买才行,并不是有钱就能开酒楼的。不过酒水生意,确实巨利。似韩邈这般商才,经营应当不难。

谁料韩邈摇了摇头:“不是在京中卖酒。我手头有个方子,可制烈酒。故而想盘一家酒库,专营边榷和边军的酒水买卖。”

这可就大大不同了。酒库多是官营,直隶户部或官府诸司,而且大多握在军镇手中,用来筹措军资。寻常人想要插手,难之又难。

然而韩琦是谁?想了片刻,他就道:“相州有一酒库,我倒可以做主,许你关扑。只是这酒库的税,要比寻常酒店高出许多,且要先付五年。你可愿意?”

韩邈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多谢叔祖!”

一般关扑,只要付清三年内应缴纳的赋税即可。一口气多付两年,可不是笔小数目。然而对于韩邈而言,这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毕竟他酿的“酒”,可不是只用来喝的。香水想要提高产量,就必须有足够的酒精。寻常法子酿出的酒,要废不少功夫才能提炼出堪用的酒精。他也听甄琼抱怨过此事,改一改酿造,可是能直接能酿出烈酒的。稍一提纯,便可大量生产酒精。

而韩邈熟悉边榷,也跟不少辽人、西夏人打过交道。深知这些苦寒之地的人,最爱烈酒。如今市面上最烈的酒,也不过是九蒸九晒,比起酒精的烈度,远远不如。等酒库入手,烈酒出炉,每年卖于边榷、军镇之外,留出几千瓶香水所用的酒精,还不轻轻松松?到时制出香水,转手卖到大食,才是数不清的金银。让出糖方的利润,又算得了什么?况且那糖方,他本就做了改动。就算瓷土能制出上佳的白糖,又哪里有黄泥水省钱?

这一遭费心安排,此刻才算尽了全功。

见他确实欢喜,韩琦也满意颔首,随口道:“那跳梁小丑,你就不用操心了。专心糖行事务,有甚情况,也要尽快报我。对了,韩遐的行卷我已看过,功底还是欠了些。服满之后,先让他进京赴考吧。”

这意思太过分明,是要把韩遐的考籍从相州迁到京城。如此一来,解试的难度大大降低不说,还有韩琦这个宰相亲自照拂,后续安排,自不用提。

韩邈喜得起身行礼:“叔祖大恩,小子无以为报。”

韩琦微笑捻须:“谈这些就见外了。你也是韩氏子孙,老夫自当照拂。”

这模样语调,还真有些祖孙之间的其乐融融了。

“韩相公为何要弹劾伯父?”内廷之中,高太后眉头紧皱,有些不明所以。

韩琦对她母子,可是尽心尽力。当年先皇病重,她那姨母曹太后险些就要垂帘听政了,还是韩琦当庭直言,才让曹太后撤帘,也断了重新立偏支为皇嗣的念头。

这么一位肱股之臣,如今怎么突然弹劾起自己母家,着实让高太后有些惶恐。

一旁阎夫人不动声色道:“说不定是家中小辈惹了祸事?高将军虽说节制不住那种谔,却万万不该是罪首。”

这次弹劾,起因也颇为复杂。是青涧城守将种谔,想要招降西夏边将嵬名山,挑起了边关战端。然而种谔行径,也是有天子密诏的,高遵裕又如何能拦?况且真要弹劾,也该先弹种谔才对啊。

韩琦这种三朝为相的人精,又岂会不明所以的胡来?

高太后闻言不由颔首,对身边内侍道:“速去查查,看是哪个出了纰漏?”

太后的吩咐,自有人尽心尽力。不到半日,就查清了来龙去脉。

“高士昱竟然想要谋夺韩家的香水铺?”高太后听到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且不说那铺子出自安阳韩氏别支,乃韩相公子侄。只香水铺进言,让宫中妃嫔摆脱铅汞残害一事,她都还没赏呢!结果可好,竟让这小子跳出来生事!

“速速派人回府,把那孽障捉住杖二十,禁足半年。何时期满,何时送到他边关,让伯父好生管教!”高太后喘了口气,沉吟片刻,又道,“玉娘,你也去韩家香水铺走一遭。就说吾想要大些的银镜,看他能不能制一面,送入宫中。”

皇嗣尚未诞生,直接赏有些不妥。还是要给个名头,让人知晓她看重这香水铺才是。如此一来,也算略表歉意,以安韩相公之心。

阎夫人是何等玲珑的人物,立刻领命出宫。内廷样式的车驾在韩家香水铺前停了一停,第二日,韩邈就捧着一面尺余高的剔透银镜,亲自入宫。非但见了太后、皇后不说,还得了金百两,锦百匹的赏赐。

转天,高衙内被太后责打训斥的消息,也传了出来。盛赞太后贤名的声音不绝于耳,弹劾高遵裕的折子,却渐渐没了声息。

一桩桩,一件件,是何含义。该懂的人,全都懂了。看向那两家铺子的目光,也截然不同起来。

而韩邈,早就把这些“小事”抛到了脑后。整了整衣冠,他脚步轻松,迈入许久未至的偏院。

第51章

与所料有些不同,甄琼虽说守在丹房中,却没有跟往日一般在桌前忙碌,摆弄瓶瓶罐罐。而是坐在丹炉边,呆呆望着炉里的火苗,似乎在出神。

韩邈见状,轻轻咳一声。谁料那小道就跟听到了惊雷一样,一跃而起,碰翻了坐着的小凳,就要往后栽倒。

“小心!”韩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人,猛地扯了回来。连连退后两步,确认甄琼没有撞到,他才松了口气:“屋里还点着炉火,怎可如此莽撞?”

差点没扎进韩邈怀里,抓在腕上的手都没衣袖隔着,热的有些烫人了。甄琼傻了半晌,这才吭哧道:“你这几日……呃……”

“这几日忙于杂务,没能来看你。”韩邈见他一副想要挣扎的模样,大大方方松开了人,笑问道,“琼儿可是想我了?”

谁,谁想你了!甄琼刚想要板起脸,韩邈却自自然然改了话题:“只是有些事,得告知贤弟一声。那用瓷土提炼白糖的方子,我释出去了,京中已经有七八家知晓了白糖的做法。”

啊?甄琼顿时没心情纠结了,急急问道:“那店里还能赚钱吗?”

gu903();“能。”韩邈答得肯定,“不仅能继续赚钱,还有了边榷和市舶司的门路,将来只会赚的更多。琼儿的分润,也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