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2)

“唉!难道说……”梁静安泪痕被抹掉泪又复落:“你的身体……”

“入夜吐血,水米不思。”苏釉竭力苦笑:“我都觉不出饿了。可想而知……所以,就算有公主照抚,我也……我也是走向死路。”

“你……还有什么要我告诉小纹的吗?”梁静安心如刨刮,又不能多留,忍痛相问。

“小纹……”苏釉眼神刹那恍惚,眨眼又平静如秋水:“让她不要闹,不要哭,要听你的话。其他的,那天,我自己告诉她。”

梁静安自然明白她说的那天是哪天,颤声点头:“好。你放心,我会护好她。不会让人再害了她。那天,我会带她来送你。”

苏釉微抿嘴角,又阖上眼睛:“梁大人,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只有变鬼以后再来报答你。”

“不要!”梁静安终于哭出声,抱住她瘦可见骨的肩膀,泪水奔涌:“怪吓人的!苏釉……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苏釉轻拥梁静安,惭愧道:“是我对不起你。那次公主给你做的饺子,是我加了盐。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你的二十两银子和流氓书是我偷的!”

“嗯?!”苏釉突然有了精神,瞪圆双眼:“梁面瘫我就知道是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要!怪吓人的!”

此话别过,重归寂静。灯火熄灭,故人离去。只有墙上那一孔月光洒在苏釉脸上,照亮眼眸。

“满眼风波多闪烁……”苏釉倚靠石墙,长夜无眠,望月清唱:“看似青山走来迎。君可知,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咳……是船行……呵呵……”

苏釉苦笑,不敢再唱。家门口望开的湖,湖上缀了渔火的船,船上挂起的网,网中归家的人……这些,再也看不到了。

“此去,一别经年。”她长叹,终于留不住两行清泪。

再回首,却是天上人间。

“咳!咳咳……”胸中血气翻涌,苏釉压痛不住,伏地呕血,再抬头正好看见孔中半轮皎月。

“呼……明月在上……”苏釉想起自己在宜兴许的愿望,欣慰长笑:“我也算如愿以偿。”她向后仰去,倒在石壁上喘气,一时很多人浮上心头,包括那日在庙会上说她有两大劫的疯道士。“呵呵呵……那个糟老头子坏的很,算得真他妈准。这第二劫,我是他妈的跨不过了。”她自嘲大笑,险些又笑出一口血,赶紧住嘴,待喘匀气,又喃喃长叹:“小纹,娘……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先行一步,仅此而已。美人肩已碎,我亦碎。”

第126章留人了吧

骨梳一遍遍顺流而下,梳理虽憔悴尚显乌黑的长发。对镜梳妆,良辰美景仿佛还在昨日,那晚有火红的喜袍,暖香的床,温黄的烛火,还有爱人如月的笑容。如今看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唇,仿佛人间已远,苏釉眼前一阵晕眩,深喘一口气。

“姑娘,别怕。眨巴眼就好。”死囚牢的禁子大娘受公主府托付,来为苏釉洗漱,梳发,换素衣,自然对她很客气,时不时柔声安慰几句。无非是生来苦多,死无可惧之类的话。

发丝汇为一股,一圈圈绕成发髻,束在头顶。这种男子发髻,无垂发于颈,便于行刑。苏釉貌美,若平时梳这种英气的发式,一定别有风情,如今却是为了就死。禁子大娘瞥一眼苏釉年轻脸庞,忍不住一声轻叹,埋首梳头。

“头颅,好不好砍?”

禁子大娘抬头,迎上镜中忧伤沉静的眼神。这姑娘的事迹她是清楚的,此时也没有一般死囚上刑场前的崩溃。于是她轻拍苏釉的后脖颈,笑道:“你脖子这么硬,很好砍的,真的,一刀就完了。”

苏釉点点头,再无他问。

“姑娘,这个玉坠?”蔡小纹的小玉猪,终是要取下了。

“放怀里罢,和我一起走。”

发梢扎紧,又用素麻发带束住。发已束,面已净,新衣换好,该是上路的时辰了。天牢门外,阳光倾泻,清风徐面。秋分刚过的晴天让人流连。苏釉久处暗室,只觉白地金光刺眼,闭紧眼睛被人牵上囚车。待她再睁眼时,囚车已出了皇城,进入汴梁的大街。

难得有人斩首游街,不少闲人围于街边看这杀头的热闹。苏釉坐在囚车里,只觉风吹在身上一阵阵作冷。好在镣铐沉重,她不至于发颤明显。有几根发丝不服束缚,挤出发带,执拗地飘在眼前,把视野一分为二,隔开围观百姓窃窃议论,只把阳光浸洒下的汴梁城送入苏釉眼中。

这是苏釉第一次好好看看向往已久的汴梁城。如今不是新年,看不到彻夜的烟花,吃不到不要钱的年酒和熏肉。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京城有别于江南的气魄,都是苏釉不曾见过的繁华。她愿意多看最后一眼汴梁,反正要做个长睡不醒的梦。过街过巷,满眼都是人来人往,车来马去。数不尽的胭脂成衣铺,看不完的酒肆饭铺。唯独没有玉峰袅袅陶烟。汴梁虽好,但苏釉心绪飘于千里,想再看一眼玉峰城,想再看一眼母亲,却是不得了。

囚车不管苏釉的不舍,一刻不停地辚辚向前。当它拐入一片空场,四周骤然偏静,有鼓有旗,肃杀气浓重。苏釉知是梦起之地到了。她吃力坐起,想环顾四周,才一扭头,就看见梁静安带着蔡小纹已等在台下。

“小纹……”心剧痛而呼唤难出,苏釉咬唇强忍,才把眼泪逼回。未允她多看,就有兵士把她从囚车中扯出,押到台上按跪在地。验明正身后,监斩官让亲人上刑台送行。梁静安早已打点好。蔡小纹此刻是苏釉的远房表妹,来送表姐最后一程。

苏釉闭目急切晃脑袋,想把飘散的几丝垂发晃于耳后。眼帘再开时,蔡小纹抱着一个陶罐,已跪在她身前。

“师……”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蔡小纹却无语凝噎。一句师姐唤不出声,她心急如焚,胸中烈辣剧痛,几欲吐血,险些把陶罐摔了。她赶紧放下陶罐,按住胸口,大口喘气。

“小纹……”苏釉倒是勉强能开口,还来不及心痛,就被蔡小纹一把抱住,紧紧搂在怀中。

“师姐!”蔡小纹终于喊出,才不管表妹师妹,只对着心搂紧苏釉。那日梁静安向她转达了苏釉之决心,她真的不哭不闹,也不说用自己换苏釉的话,只向梁静安借了厨房,日夜不出。梁静安也不干涉自己这位深陷绝望的徒弟,每日清晨去菜场买好蔡小纹所需之物,默默送到厨房。绝望像藤蔓,也爬上她的心头,缠紧在眉间。而对她千金一诺救苏釉的赵延聆,把自己关在皇上卧床的寝殿连日不出,不见任何人。

蔡小纹松开苏釉,弯腰揭开罐盖,顿时浓香扑鼻。比有琴博山做的还要好吃的红烧肉,她已向苏釉承诺多时,如今终于能够兑现。她从怀里摸出一双竹筷,夹了红亮诱人的五花,喂于苏釉口中。

苏釉之前熬刑,早已伤了胃腑,几乎连水都喝不下。公主府打点天牢为她精心烹饪的最后一餐,她昨晚一口都没动。而蔡小纹为她做的红烧肉,是要吃的。她挤出微笑,咬住肉块,嚼进嘴里,细细品味。

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