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纹站起,深深对有琴博山鞠躬行礼:“谢谢师叔,我知道了,这些都不重要。我要去京城。京城有认识的朋友,能帮上我。”
有琴博山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塞进蔡小纹怀里,柔声说道:“自己保重,别乱来。见机行事,机灵一点。想着你师姐也别急,急是没用的。”
“你知道我准备去京城?”
有琴博山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笨吗?”她白天已经满城转悠,把哪里出城守备最松懈打探清楚。“三师姐你放心,这里有我呢。我不回豫章,就留在玉峰,等你们回来。”她加重你们二字,微微皱了眉。
蔡小纹心中有重压,无闲悲戚,只是点头道:“有师叔你,还有我爹和孟师兄,我不担心。”
“孟师兄?”有琴博山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便了然:“那个孟子印吧,你爹的徒弟。我昨天还在三师姐家门口看见他。他好像是想帮三师姐进家拿东西吧,被那些看门的兵卒赶走了。”
“师兄是老实人,这次事肯定吓得不轻。”蔡小纹觉得胸闷,振臂推得窗户打开。明月一轮,照尽了她眸中的愁切。
师姐……
这边明月当空,东京暴雨惊雷。一道闪电夹风夹雨,划破石窗,照亮苏釉惨白的脸色。她身上的伤口新旧交叠。白色薄衣被渗出的血一遍遍染红,湿腻斑驳。副掌司打累了,丢掉鞭子,抓起火盆里通红的烙铁,顶到苏釉脸前。
“你骨头真是硬。倒不像是个普通的匠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从苏家陶铺抄出的各类原料包括美人肩所用的贵重陶泥都已检验无毒,而陶片确实有毒,若问毒因,只能在制作者苏釉的脑子里,可她偏偏不开口。这个民间陶师太出乎副掌司意料,老百姓一个,外表还文弱,居然能如此熬刑。她想起上司给她的死命令,焦躁得都快要吐了。她忍住身体不适感,一把扯开了苏釉的领口,把烙铁逼近几乎要挨到皮肤上。
烙铁灼人热浪熏得苏釉满眼恐惧。她压不住身体的微颤,只能用指甲抠住刑架的木缝,勉强看着副掌司道:“每一件陶器……在烧制成型前……都要在窑炉里承受烈火烧炼,甚至一连几天几夜……如果承受不住,就会出现裂纹,变成次品砸碎……我只当……我只当这些是对我的烧炼……如果我是次品,那就算碎了也是我活该……”
“你!”副掌司气急,恨不得就把烙铁压下。可她低头看见随苏釉喘息起伏的胸口肌肤,洁白如雪无一丝瑕疵,还是皱眉把烙铁丢回铁盆,转而又拿起之前那根铁棍,顶住苏釉的右掌抵在刑架上。“你一个陶师,要是没了右手,便再做不得陶了。”
“呵呵……”苏釉惨笑,咬了咬牙道:“我要是认罪,谋害皇上……我连命都没了,还在乎有没有右手?要是查明我没罪,就算没有右手,我也能谋生!”
“好!”副掌司举棍就要砸下。苏釉紧紧闭眼,缩颈以待,却只听得一声大喝。
“住手!”
副掌司转头,苏釉睁眼。刑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来人身上。
苍白脸颊,黑发飘白。身后是眉眼杀气的东南西北。
“奉太后懿旨,刑狱掌司欧阳离,从即日起接管天牢。”
副掌司大惊。她知道欧阳离回朝后挂职天牢刑狱掌司,理论上是她顶头上司。但是挂职也就是担个虚职,欧阳离之前连天牢都没来过,都是她在掌权。如今眼看着要接管天牢,抢走钦犯,还不知有什么锅要自己背,所以一时很是抗拒。
“欧阳大人……”她丢下铁棍,向欧阳离行礼:“下官也在上面领了死命令,现在正审着,您看不如……”她话还没说完,欧阳离突然跨前一步,曲肘击去。副掌司顿觉破风擦面,赶忙伸臂去挡,还是被一股大力掀开,摔到墙边!
狱卒们皆惊骇,慌忙去扶她,呼喊不已:“大师姐!”狱卒们功夫大多是副掌司指导,所以习惯如此称呼。却引来欧阳离鄙夷。
“大师姐?把官衙弄成江湖门派,何等习气!滚!”
副掌司按住伤处,领手下愤恨退下。欧阳离走到苏釉身前,伸手捏住她下巴,抬起细看。苏釉见她眼神冰冷又渗出深深恨意,不禁惧从心来,寒战不已。
“我和刚刚那废物可不一样……把她解下来。”
南北两人得令,把苏釉从刑架上解开,揪到密室中央按跪在地,双手用铁铐铐住吊于室顶,双腿也被缚紧于地上铁钩。西上前,扬手用一卷黑布蒙住苏釉双眼,又用特制软泥塞于耳内。顿时,苏釉就陷入动弹不得的黑暗死寂中。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师姐……
第118章崩溃了吧
风声雨声雷声,一刹间皆收于死寂。
窗外暴雨,台前惊雷,四角噼啪的火盆,还有欧阳离阴鸷的眼神,仿佛都不存在,仿佛时光都静止。可是苏釉知道它们是存在的,只是听不到,看不见。自己都似乎成为一片虚无。恐惧像一条毒蛇,从黑暗中钻出,缠上了身体。伤口的疼痛愈加剧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飞来一鞭,或者落下一块烙铁,不知道会抽在身体何处,不知道会烙上哪块肌肤,不知道要为将到的痛苦做何种准备,不知道周围的目光在怎样审视她……铁链哗啦轻响,苏釉颤抖难以遏制,逐渐胸闷,急促喘息。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欧阳离倚着坐椅,单手撑额,冷眼轻声道:“去把她衣服扒了。”南北二人立即上前动手。苏釉被封住视力听觉绑了一个时辰,早已手脚酸麻,连思维都麻木,只觉自己像是溺亡在黑暗的一片死水上。突然涟漪叠起,苏釉忽地沉入水中,惊恐地挣扎……
铁链被扯得大响,苏釉猛然缩动手臂,尖声大叫。南北被她这一声惊骇的尖叫吓松了手,随即又抓住她衣服领口就要往两边扯。
“大人!大人不要!”苏釉哭喊出声,竭力垂头,无用地躲避这醒不过来的噩梦。
欧阳离挥手,南北松开了衣领,抽掉被泪打湿的黑布,取下软泥,退开两步。苏釉垂头抽泣,泪水一滴滴砸在石地,溅起灰尘朵朵。
“说。”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我……”苏釉怕欧阳离开口,根本不敢停,哽咽道:“我从小学习陶艺,十二岁立窑,十三岁上印卖陶……四年陶鉴优胜……四年官陶……到如今不知做了多少陶器……只要是卖出去的陶器,绝无一件次品,何况有毒!美人肩是官陶,又是重器,只能是耗尽心血去做,用料,程序,是不可能出错的啊!呼……呼……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陶片会有毒啊大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毒啊大人!”
欧阳离眯起双眼,心中无比焦急怨恨。她恨苏釉,恨美人肩伤了皇上。她急皇上昏迷多日没有好转。可是她理智还在,看出苏釉已崩溃不像说谎。一味刑逼苏釉,并不能救醒皇上。她起身向前,弯腰又捏住苏釉的下巴,抬仰泪眼道:“你一定会死。说谎的区别是生不如死以后再死。好好想想,为你自己。”说完丢开苏釉转身而去。“把她押下去。”
苏釉又一次被丢回牢里。牢里众人已经不惊讶了,只是小心翼翼问她:“咋个了?咋哭成这样了,痛的厉害吗?”
“我……我饿……”
“……你能说点别的吗?”
gu903();“我就是饿啊!”苏釉情不能自已,哭喊出声:“我从到这来就没吃饱过!”泪水一颗颗滑出眼角,滴湿了斑驳的衣襟,她委屈得缩成一团,大哭不止:“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