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苏釉像被针扎了般轻抖了一下,眼神瞬间被那无形的针扎疼了。她默默走回桌案,把那叠画放回木盒,深深埋进书箱最里面……

虽然这一晚,苏釉心有他想没有睡好。但是和蔡小纹打的赌还在。距离冬至日子并不多了,想做出好的紫砂壶,要立即着手了。

苏釉家里没有烧陶窑。苏家陶铺里所卖的陶器,由大窑成批烧制,苏釉一般不会参与。提供给官商的精品陶器和尝试新陶的样品,则是苏釉在小窑里亲自烧出。无论大窑和小窑,都在郊外。苏釉在家,是做不出一件成品的。但是有些重要的步骤,是可以在家预练的。比如塑型。

紫砂泥的泥块还在风干散粒。苏釉准备用普通陶泥先练习做模。这样用到紫砂泥做壶时既节省时间又减少浪费。苏釉提着烛灯走进院子里最偏僻最简陋的小屋。这是她的工房。工房里除了一张长木案,一把带靠背的红木椅,再没有其他家具。剩下的就是靠墙壁而放的三个又大又长的木架。每个木架都是五层隔板,放满了各式各样,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陶器。有的是烧好的完成品,有的只做到一半,还有的因为搁置太久已蒙上一层厚灰。这里每一件陶器的每一块陶片,都出至于苏釉之手。苏釉走进这里,就仿佛走进了只属于自己的天下,说不出地自在。

屋子没有窗,苏釉把门锁栓上就与世隔绝了。制陶名家多少都有自己的工艺秘密。陶师技艺的差别,一半在烧,一半在工。所以这间工房除了苏夫人和苏釉,是不许第三个人踏入的。

苏釉把烛灯放在案上,脱下厚重的冬衣铺在红木椅的椅背上。然后打开桌案旁那口巨大的木箱。这是她的宝贝……制作陶器的几十把工具。

挽起袖子,她把可能用得上的工具一件件拿出,铺了半桌。如今,绝大多数陶师的制陶工具都十分简单,塑形时往往就用一两件工具辅助。比如她的师公,那位远在宜兴的陶器泰斗,就能用一把竹刀,做出十分精美的陶壶。苏釉有此本事,却想精益求精。

转盘,木辘轳。捶打泥片的搭子,红木短拍,测距的青铜规车,打磨边缘的牛角片,雕刻用的圆嘴木针……这些或木,或竹,或铁,或铜,或牛角,或皮革的工具都是苏夫人和苏釉多年苦心琢磨出来的。是不示人的。

苏釉刚准备去取泥,屋外就传来风铃的声音。“小姐!有客到!”

“我在工房的时候,任何客都不见,你知道的!”

“可是……是县衙来人说,说是官商到了。请你立即去。”

“官商就到了?本应该明后天才到啊……”苏釉无法,只得收拾好了工具,熄了烛火,换衣出门。经来接她的县衙官吏解释,她才知道这次的官商不是一直以来打交道的老周员外,而是他的儿子小周公子。周公子年纪极轻,第一次离开京城出远门,极想把父亲交代的差事办好,于是快马兼程地赶来玉峰,这才提前到了。

苏釉听明白了,并不多在意。换官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虽说和周员外已经熟识,官府的差事两边都办得没出过差错。不过这次换的官商就是他的儿子,也是一家人。应该不错。

苏釉如此想着,走进馆驿里专给官商行旅住宿的厅室。她见一男子身着墨绿锦袍,反手而立,背对门站着看墙上的字画,知道便是周公子了。于是她低头屈身,拱手行礼道:“周公子,万福。”

周公子听见这悦耳女子声,赶紧转身。仔细一打量眼前的姑娘,他大吃一惊,心中猛然大跳,好像心花被一箭射开。姑娘的五官他不敢细看,但只刚才惊鸿一瞥就知道非常好看,黄袍青带,衣袂飘飘,直起身就亭亭而立,有说不出的风度。他知道,来的人是制陶苏家的少当家,名叫苏釉。可是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陶师,竟是这样美丽的女子。他本来只想在玉峰逗留一天,因为他此行主要的目的是下一站的瓷器,陶器只是顺带收购。但现在,他立即在心中决定,要在这个制陶名城里,好好住上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迷茫了

第6章发现了吧

周公子觉得自己有点魔障了。眼前这位女子说的每一句话,像柔软的小刷子,一下一下刷在自己心尖。胸口颤微微地痒,痒得他双手都不知放哪好了,只好端放在腿上笔直地坐着。他甚至庆幸自己今天穿了行囊里最好的这件袍子,因为它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

苏釉,十分巧合地和他一直以来想象的美好女子重合了。他生于富贵家,父母情深,兄弟姐妹融洽。自己相貌英俊,风度翩翩,人生几乎没有烦心事。因为生活富足,家庭和睦,他就格外沉醉于书里戏里的美丽故事,在心里勾画向往的完美姑娘。他不喜欢父母为他选定的那位官家小姐。她喝完茶水后会打嗝,这让周公子想起来就如梗在喉。而眼前的苏釉,身着淡雅的冬袍,脖颈被洁白如雪的毛领包住,喝茶安静无声,谈吐优雅,身为陶师却有浓重的书卷气,绝对从小饱读诗书。最为关键的是,她还是非常美丽。

周公子听着她细致入微地介绍这次陶器样品,不禁联想起那些精美陶器在她雪白手指下变戏法般出现,更加心旷神怡。如此女子,年轻貌美,气质出众,还能有一技之长能撑起家业。实在是完美!

想到这里他竭力调整自己微笑的弧度,希望让苏釉觉得自己也是温文尔雅。他太过努力,以至于差点没听清约定下次相见的日子。他如此尽心竭力,殊不知苏釉出了馆驿大门就不大记得他的摸样……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与蔡小纹打赌的紫砂壶上……

转眼到了冬至。蔡师傅特意赶了个早,刚过中午就来到徒弟孟子印家。孟子印是蔡师傅的大弟子,家世小康,有一座不大且朴实的宅院。蔡师傅不需门人通报,直接进府。刚跨进正厅就看见苏夫人坐在上位喝茶。蔡师傅的脸色立即被刷上了一层黑釉。

孟子印本陪着苏夫人说话,见师父到了,赶紧起身相迎,把蔡师傅请上二座。蔡师傅一屁股坐下,斜眼瞥了苏夫人,把随身带来的好酒递给孟子印。“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哦。没想到哦,还有人比我着急,抢了首座。”

苏夫人听得真切,赶紧把茶杯放下,对蔡师傅温柔地笑道:“师弟啊,这个首座啊,不是谁先到就是谁坐,是要论资排辈的。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蔡师傅理应叫苏夫人师姐。其实她入师门只比蔡师傅早三天。但是师门规矩,晚一天都是师弟。于是苏夫人三天师姐,终身师姐,压了蔡师傅一辈子。他见苏夫人果然又用师姐两字来压她,没好气又加阴阳怪气地叫了声:“苏家老婆子。”

“蔡老头,当着小辈的面,你真是不要老脸啊!”苏夫人气极。果然蔡师傅一开口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孟子印见这两位又要掐上,赶紧站在中间摆手道:“今天过冬至!您们就歇歇……喝口茶,吃块点心,比什么不强啊……呵呵,您们两坐踏实,徒弟该给您们行礼。”他后退几步,端端正正地跪下,先向苏夫人磕头:“师伯安康。”又转向蔡师傅:“师父安康。”

“起来子印。”两人见子印如此说了,也不好再吵,都笑着把孟子印拉起。孟子印憨笑了两声,问苏夫人:“苏釉师妹何时会到?”

“她和风铃赶庙会去了,一会就到吧。”苏夫人扭脸转向蔡师傅,挑起嘴摆出一副就不好好问话的表情:“小纹又去戏台了?”

蔡师傅懒得看她,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盛茶陶杯:“是哦,每年如此哦。完事了就会来。”

孟子印看他们都这幅嘴脸,怕他们又吵起来,赶紧接话道:“等两位师妹来了,我就和她们一起下厨。好好做几个菜给您们尝尝。”

冬至元来,以庙会相庆,是玉峰城的传统。这一日从中午起便鞭炮不断,土地庙前戏台也是须臾不空,你方唱罢我登场。连绵一条街的商铺摊贩都会换上过节才穿的好棉袄,对来赶庙会的人群笑脸相迎。

风铃在卖铃铛小鼓的摊子里挑好了送给汤圆的礼物,付好铜板,转身时已不见苏釉。她抱着包好的纸盒,从蜂拥的人群中一路杀出,终于挤到土地庙戏台前。她撩开挡住眼睛的刘海,一眼就看见苏釉站在观戏人群中央,痴痴地望着台上的蔡小纹。

蔡小纹是峨眉支派弟子,使一柄峨眉铁扇。在城里不多的几个峨眉派弟子中,她算得上是入门早的。现在,她正带着师妹师弟,在台上表演峨眉扇。这是这几年庙会的固定戏目,风铃并不吃惊。她吃惊的是苏釉看蔡小纹的眼神。那是一种沉醉般的目光,不是看师妹该有的目光,哪怕那师妹再可爱……她又扭头看台上的蔡小纹。一柄乌黑铁扇在她掌中呼呼生风,凌空旋起又牢牢接住,在手心撞出振奋的声响。蔡小纹手上不停,双腿稳稳挪步,身体舞扇而旋,眨眼就转了十几圈,忽然全身立定,双手收扇身前,纹丝不动。

台下叫好声猛起。蔡小纹抬左手向上拍在扇尾,铁扇腾空而起。右手松开又凌空握住扇柄。身体顺势向后仰去,以左掌单手撑地,倒立翻转,落地后又是展扇空旋……

gu903();确实好看啊……风铃感慨:这比武更像舞……某人,已经看傻了吧……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