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1 / 2)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如破碎的风筝,面朝上,乌发散,衣裳被风撕扯,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遗珠阁。这种被死亡包裹着的感觉,当真是太熟悉了。

同样熟悉的是,她看着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

三丈长的白发宛然如龙,一袭红袍烈烈,铺天盖地。那人衣裳上的云纹精致非常,眉眼也依旧惊人摄魄,朝她飞来的速度很快,比上一次快得多。

池鱼想,她终于出现幻觉了,能在幻觉里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然而,坠落的速度不知怎的就慢了下来,池鱼睁大眼,感觉四周飞速移动着的光影都变得清晰起来。她看见了悬崖边上长着的野草,草丛里开了一朵小花。也看见了旁边崖壁上长出来的树,树枝上还有一个鸟窝。

风停止了,有人修长的手指伸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拉住。

失重的感觉陡然消失,池鱼惊愕地抬眼,就看见沈故渊那似嘲非嘲的眼神,像一根刺,刺得人心里生疼。

她下意识地就挣扎了一下。

“你当真想摔死,我就成全你。”沈故渊淡淡地道:“反正你死了,我身上的债也就了了,少个麻烦。”

咽了口唾沫,池鱼别开脸没看他,低声道:“多谢了。把我拉上去吧。”

上头的人一声冷哼,接着四周一晃,她瞬间就站在了悬崖上的断桥边。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的很棒,池鱼挣开了沈故渊的手,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心有余悸。

沈故渊不耐烦地道:“还有人千里迢迢赶着过来送死的”

池鱼没应他,裹了裹衣裳,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腿上有力气了,起身就走。

“喂”竟然被她给漠视了,沈故渊很是不爽,低斥道:“你聋了还是哑了”

池鱼一顿,没回头,低声道:“我来送送故人,没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心里无名火起,沈故渊道:“你要是没什么不对,怎么就又要死了,还得我来救”

他一头白发没有恢复原状,还是三丈长,但长而不乱,如瀑布似的从断桥边垂了下去,云纹宽袖红袍拢在身上,衣摆也很是宽大。旁边有枯叶落下来,从他恼怒的眉眼间飘落悬崖,美得像一幅画。

然而,宁池鱼连看画的心情也没有,沉声道:“你大可以不救。”

一句话把沈故渊噎得心口一沉,眼里黑气顿生:“不救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我没有怪你。”池鱼道:“只不过你救我不是为了我,而是有你自己的目的,是你自己的选择。那又何必说得像我欠了你一条命似的”

沈故渊一愣,皱眉:“郑嬷嬷告诉你的”

“没有。”她才不会出卖嬷嬷,撇撇嘴,随口就道:“你当初自己说的,要报答你,就找个人成亲。如今想想,你是个妖怪,要求又这么特殊,要不是在我身上有目的,那还能是什么”

沈故渊语塞,皱眉盯着她的背影。

才几日不见,宁池鱼怎么就变得这么冰冷了一点也没有以前的温暖柔软,像只凶狠的猫,爪子全露了出来。

或许本性就是如此吧,毕竟是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的女子,也不是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既然这样说开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沈故渊冷声道:“你如今这样子想再嫁人,怕是难了。”

疼痛至极的感觉好像又席卷了回来,池鱼回想起那个黑暗的晚上,白了脸,捏紧了拳头道:“不用你担心,我自己有办法。”

师父不叫了,连尊称也不用了沈故渊不悦地皱眉,看着她抬步继续往前走,冷哼一声。

池鱼听见了他的冷哼,心里沉得厉害,眼眶也忍不住有点发红。

有什么比被所爱之人看不起更惨的事情呢

然而,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总不能连尊严也不剩。挺直腰杆,她气势十足地往山下走,从背后看的话,看不出她丝毫狼狈。

池鱼突然就明白了黎知晚为什么总是像戴着一副面具,因为把心给别人看了,还被人随意践踏的话,真的是一件非常狼狈的事情。那倒不说,逢人尽说三分话,再不全抛一片心。

山上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袍飞扬,满面冰霜。沈故渊安静地坐在断桥边,良久,才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慢慢往山下走。

叶凛城醒来的时候,宁池鱼已经回到京城坐在他床边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姑娘好生清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很好看,却也像铺了一层霜。

“你醒了”她道:“带银子了吗”

叶凛城呆呆地摸了身上的荷包给她,继续盯着她的脸看。

宁池鱼打开荷包,数了数碎银,拿了三两出去递给小二,然后回来看着他道:“这是你的住宿和药钱,我养不起男人,所以你得自己来。”

撑起半个身子,叶凛城好笑地看着她:“你这态度,我是该感谢你救了我命呢,还是该说你没人情味儿”

池鱼看他一眼:“随意。”

哈哈大笑。叶凛城拍得床板哐哐作响:“我就喜欢你这副不爱搭理我的样子”

神经病。

池鱼起身,顺手把旁边的一卷东西扔给他:“你的,拿走。”

看见那东西,叶凛城脸色一变,连忙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戒备地看着池鱼:“你没看”

“我看这个做什么”池鱼道:“你冒着性命偷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趟浑水我可不淌,告辞。”

“哎哎哎”叶凛城连忙喊住她,捂着腰道:“我身上还有重伤,出城很难,你要是帮我个忙,把我送出去,我给你一百两。”

池鱼脚步一顿,皱眉回头看着他:“你把我当什么人”

“缺钱的人啊”叶凛城吊儿郎当地晃着自己的钱包:“你难道不缺吗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住这么偏僻的客栈,想必无依无靠。女子找营生可不好找,一百两足够你安安稳稳过几年了,只用帮我一个小忙。”

这样的买卖,谁不愿意做

然而池鱼却冷笑:“你当我傻吗要是一个小忙,哪里值得你出一百两”

叶凛城一噎,继而懊恼地道:“怎么办好像不太好忽悠啊,姑娘,你混哪条道上的”

池鱼扭头就走。

“哎哎”背后的声音被门给关住,池鱼回去自己的厢房,想认真考虑一下要嫁给谁的问题。

沈故渊说得没错,如今这世道,非处子之身的姑娘,哪里能嫁得人就算有人愿意娶她,她也会觉得无地自容,所以,最快成一段姻缘的法子是什么呢

找人假拜堂

假拜堂的话,高门大户肯定不考虑,毕竟那些地方,拜了堂就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最好就花钱找个人,随随便便拜堂交差。等她和沈故渊之间的恩怨了了,就与人和离,自己去浪迹江湖。

那么,要出多少钱才能找个人拜堂池鱼打开自己的荷包看了看。先前当郡主的月钱一月是十两,她存了很多年,但是给沈弃淮买生辰贺礼的时候,她向来很大方,所以现在荷包里,也就五六十两银子剩余,自己吃饭都是个问题。

沉默许久,池鱼起身,推开了隔壁客房的门。

正挣扎着准备离开这里的叶凛城被她吓了一跳,动作一猛就扯着了伤口,疼得他“哎哟”一声,愤怒地道:“你就不能敲个门”

池鱼一愣,立马转身出去,将门“呯”地关上。

叶凛城正想爆粗,却又听得门被人敲响:“我可以进来吗”

“”心情复杂地看着那扇门,叶凛城摆手:“你想进来就进来吧。”

池鱼推门进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问他:“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算。”叶凛城挑眉:“你改主意了”

“嗯,我需要银子。”池鱼伸手:“先付一半。”

哭笑不得,叶凛城大方地拿了五十两银票给她,然后朝她伸手:“来扶我一把。”

“男女授受不亲,我让小二来帮个忙。”池鱼道:“我去准备马车。”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叶凛城低咒一声,自己捂着伤口跟出去。

给了银子,小二很麻利地就弄来马车,笑着把长帕往肩上一搭:“两位客官,再来啊。”

池鱼朝他点头,先上了马车。叶凛城跟在后头,神色痛苦地朝她伸手:“拉我一把。”

池鱼装作没听见。

叶凛城怒了:“你收了我银子,连拉我一下都不肯”

“拉不到。”池鱼一本正经地道:“我手短。”

叶凛城气极反笑。看了一眼她的衣袖:“这还短呢”

“拿人家的手短。”池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叶凛城:“”

得了,他还是自己上去吧,保不齐等会直接气得伤口裂了,得不偿失

狠狠地踏上车辕,叶凌城坐去了池鱼旁边,眯眼看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池鱼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加十两”

“我是那种会把名字卖了的人”池鱼冷笑。

“二十两”

“我名字就值二十两”

“五十两”

“宁池鱼。”池鱼果断地朝他伸手:“宁为玉碎的宁,池中之鱼的池鱼,承惠,五十两。”

叶凛城这叫一个气啊,以前都是他打劫别人,这会儿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打劫了更气的是,他现在身上有伤,压根打不过她

掏出五十两银票塞进她手里,叶凛城咬牙道:“你不如跟了我算了,瞧你就很有做大盗的天分”

捏着银票,池鱼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轻松地就答应了叶凛城吓了一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愿意当个大盗”

“嗯,但是我得先去找人拜堂。”池鱼耸肩:“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浪迹天涯。你要是能带我一程,那倒是无妨。”

叶凛城有点茫然:“你要跟谁拜堂”

“还没想好。”池鱼道:“得去雇佣个机灵些的。”

雇佣这年头拜堂还能雇佣人去拜的叶凛城觉得这个女人多半是个疯子,怎么瞧怎么不正常

城门口到了,但是京城最近戒严,进出的检查都很严苛,池鱼想了想,拿出身上一直带着的仁善王府玉牌,递了过去。

“大人行个方便,我奉王爷之命,送个护卫回老家养伤。”

沈故渊没有对外说过她不见了的事情,沈知白虽然派人在找,但城中知道仁善王府丢了个郡主事情的人,还是极少。眼下仁善王爷权势渐大,他府上的腰牌,守城人自然不敢拦。

“您请。”

池鱼颔首。顺顺利利地带着叶凛城出了门。

叶凛城看着她,眯眼道:“你来头不小。”

池鱼没回答,只问:“你在哪儿下车”

撩起帘子看了看外头,叶凛城道:“在这儿停车就是。”

车夫勒住了马,叶凛城掀开车帘就放了只信号烟,然后坐回去继续等着。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好像是叶凛城等着的人来了。不过这人却没下车,懒洋洋地把一卷东西递出去,那骑着马的人直接接过,停也不停地就继续往前跑了。

池鱼意外地看了一眼,也没打算多问,只道:“我答应你的事儿做完了,五十两给我,咱们就此别过。”

叶凛城倒是大方,把银票放进她手里,一双眼里满是戏谑:“你是不是想拿这些银票去雇佣人跟你拜堂”

池鱼不置可否,起身就要下车。

然而,还没掀开车帘,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我有个能替你省钱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叶凛城笑着问。

池鱼一顿,侧过头来皱眉看着他。

“你不是要一个机灵又口风紧的人吗”叶凛城伸手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如何”

池鱼翻了个白眼:“你的意思是,好不容易逃出城,你还要陪我回去拜堂”

“需要逃出城的不是我。”叶凛城耸肩:“现在我已经不需要逃了。”

灵机一动,池鱼想到了他很紧张的那卷儿东西:“你是去城里偷东西的,偷完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是啊,我赶着出城,只是为了交货。”叶凛城耸肩:“货交完了,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京城里的姑娘我都没玩够呢。”

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池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建议。眼下要去找个值得信任还不会露馅的人是有难度的,毕竟沈故渊不是普通人,要骗过他可不容易。如果叶凛城愿意帮忙,对她而言好像没什么坏处。

思忖片刻,池鱼问:“你不收我银子”

叶凛城嗤笑:“你的银子都是我给的。我拿回来做什么”

“那你帮我忙,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池鱼问。

“有。”叶凛城满眼深情地回答:“你。”

池鱼掀开车帘就走。

“哎哎哎”叶凛城连忙拉住她:“开个玩笑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我这人就图一个乐,你要做的事情好像很有意思,那我就帮你,啥也不想要”

池鱼冷哼:“怕是不会像你想象中那般有意思,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麻烦。”

“那就更好了。”叶凛城拍手:“小爷平生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找麻烦,要是没麻烦了,这人世就太无趣了。”

“你不怕被我拖累,那我就更不介意拖累你了。”池鱼道:“回城拜堂吧。”

以前遇见外人,宁池鱼是不敢结交的,是余幼微打开了她的心门,让她明白外头的人是可以接触的。但也正是因为余幼微,对于陌生人,宁池鱼再也不敢毫无防备。

这个叶凛城来头不小,且行事作风颇为豪放不羁,跟她明显不是一路人,所以池鱼只简单交代了他几句,然后就去仁善王府给郑嬷嬷递了请帖。

“我要成亲。”看着郑嬷嬷,池鱼道:“麻烦转告三王爷一生,我成亲之后,他就不必管我了,大家两清。”

郑嬷嬷吓傻了,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使不得啊姑娘怎么这么突然”

“他想要的,不就是我的一场婚事吗”池鱼笑了笑:“我给他就是了。”

郑嬷嬷慌了,左右劝不住,只能急吼吼地去找沈故渊。

沈故渊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门被人不敲就推开,他烦躁地低斥:“别来打扰我”

“主子”郑嬷嬷跺脚道:“您还有空发火呢池鱼丫头要嫁人了”

微微一愣,沈故渊抬头看她,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急得没法说第二遍,郑嬷嬷直接把请帖给递了过去。

喜庆的颜色,莫名地有些刺眼,沈故渊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看了一眼。

“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要拜堂成亲”冷笑一声,他将那帖子扔在地上,眉眼间满是嘲讽:“谁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