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暖 !
天禧二十六年,才不过七月末,早晨已经凉得要穿件夹衣才行了,李小暖寒瑟瑟的用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搂着肩膀,小跑着进了福音寺北边的地藏殿。
地藏殿里一片寂静阴沉,李小暖进了大殿,跪在地藏菩萨像前的旧蒲团上,恭敬的磕了个头,站起来,掂着脚尖,穿过地藏殿,往后面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的门半掩着,李小暖站在门口,咽了口口水,伸手推开门,低着头往最南边的两具黑漆棺木走去。
和殿里架着的其它棺木不同,并排放着的两具黑漆棺木前,摆着张用砖头垫起一条腿的破桌子,李小暖走到桌子前,放下手里的破竹匾,取下背上的竹篓,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掀开桌子上盖着的半块麻布,恭敬的托起麻布下一小块写着字的帛布,挂到桌子上的破笔架上。
帛布上写着两个名字:李庆山、李连氏,两个浓墨重笔的名字中间,隐隐约约有一个极小的暖字。
李小暖挂好帛布,半跪着从竹篓里取出个旧荷包,再从荷包里取了两块还温热着的黑窝头出来,把荷包垫在桌子上,放上窝头,又取了只小小的粗陶瓶出来,取下塞子也放到桌子上,退后半步,理了理身上的粗麻毛边丧服,拉了拉胸口的衰片,对着帛片拜了两拜,低声祷告了片刻。
祷告完了,李小暖上前将陶瓶塞住,小心的放回竹篓里,收起窝头,背着竹篓,拎起竹匾,轻快的奔出了西偏殿,往后山奔去。
黑漆棺木里,是她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一家三口变卖了家产进京赶考,春天里那场从秦凤路席卷而来的瘟疫,夺去了一家三口的性命,嗯,应该是一家两口半,李小暖叹了口气,咬起了黑窝头,李小暖算半个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愿意的,她总是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要替李小暖好好的履行了这为人儿女的义务去。
可是,有什么法子能把这一家两口半送回家乡,入土为安呢?下里镇离这里有八九百里,要是……
唉,如今这个世间,这八九百里就要全靠着两只脚走才行了,还得拖着那两具棺木,真是难于上青天!李小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这事等她长大点再说,还是先想想今天牙祭的事吧,李小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甩开这个每天早上就要冒一下头的义务,一小口一小口飞快的咬着窝头,脚步轻捷的往后山奔去。
石埂山后山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李小暖沿着后山山洼中的一条山溪,一路往山上走去,几处水流平缓的地方,都没看到鱼,李小暖只好沿着小溪继续往山上走去,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找到一处地方稍大,水中山石较多的地方,李小暖停了下来,这样的地方最易聚鱼,这里又是第一次来,也许能捞到几条,说不定还能捞着条大鱼呢!
大鱼!李小暖咽了口口水,取下背上的竹篓,放到一块大青石后面,弯下腰,从竹篓里取了个中间破了一块的钹和一根竹筷出来,四下比划着找好位置,小心的用石头把钹斜斜的架好,再把竹筷插到钹中间的破洞里,直起身子,得意的看了看,她做的这日晷虽说简陋了些,可左右差不到两刻钟,也算是极准的了。
李小暖扶着旁边的大石头脱了鞋子,小心的卷起裤腿,拿起破烂的只剩下一半的竹匾,唏唏呵呵的乱叫着,咬着牙踩进了溪水里,弯着腰,双手握着破竹匾,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
几条小鱼从石头后悠闲的游了过来,李小暖悄悄的把竹匾沉到水里,屏着气,用竹匾缓缓的靠近着那几条小得可怜的鱼,突然猛的抬起竹匾,把那几条小鱼撩出了水面。
李小暖欢乐的跳上岸,从竹匾里拣起三条一寸来长的小鱼小心的放进了竹篓里,又欢快的跳回了溪水里,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初战告捷,已经有三条鱼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欢乐的李小暖在溪水里仔仔细细的翻遍了每一块石头,除了几只青虾,再没找到一条鱼!脚和小腿泡在冰冷的山溪里,冷得李小暖不停的哆嗦起来。
李小暖拎着竹匾跳上岸,哆嗦着找了块阳光最充足的石头,爬上去把腿紧贴在已经被太阳晒热的石头上取着暖。
晒了一会儿,李小暖缓过神来,趴在石头上,看了看她的日晷,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她走回去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时辰了,李小暖心里叹着气,爬下石头,拎过竹篓来,伤感的翻看着竹篓里可怜兮兮的三条小鱼,四只青虾。
李小暖拎出条小鱼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着,又咽了口口水,这样大小的小鱼,洗干净用清油炸了,脆脆的最是好吃不过,若是再用糟卤泡一泡,调调味,那就……李小暖重重的咽着口水,上次吃这样的美味是在哪里?苏浙汇?谭氏?
李小暖悠悠的叹了口气,把鱼扔回了竹篓里,现在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魏嬷嬷用文火慢慢烤出来的小鱼,才是如今能吃到嘴里的美味!